“久等了沈少，刚才找打印店花了点儿时间。”
熟悉的声音落耳时，漂亮矜贵的男人终于放下了手里快见底的拿铁，不重不轻地搁在杯垫上，眼角斜睨，似笑非笑：
“陆衍，你他妈真是个神人。”声音咬牙切齿，恨恨的，“九点给我发消息在路上，找个打印店要花一个小时……吗？”
沈钰砜气势汹汹，却在仰头见到来人时，话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陆衍喘着气，似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周身裹着从外面带来的干燥热气。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翘起几根，下颌线还淌着几滴汗珠。
尽管昨晚见过，那百万年薪张建模师精心捏出来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冲击力还是没有减退。
像走在长长的、暗芜的隧道里，白昼的阳光突然照入。
陆衍竟然把那头毒蘑菇剪了。
“学校打印店太贵了，我跑去校外复印的论文。”陆衍说，“你不是要纸质吗？”
学校印一页纸就要十块，论文一共二十几页，打一份就要两三百。
陆衍在巷口帮忙动完手后，特意绕去四公里外的高中的打印店，省下来的钱够给陆琴买两本辅导书了。
陆衍低头瞥了眼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提陈嘉毅的事：“而且沈少，现在十点差一分，应该不算迟到吧。”
“是啊，你倒是挺会卡点，就差几秒钟……啊已经十点了。”
沈钰砜翘着二郎腿，垂头觑了眼手表，冷哼，“记住了，下次来找我要是再敢迟到，你就只能跟鬼说话。”
陆衍拉开椅子落座，压着声儿笑了笑。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陆衍觉得，沈钰砜在他面前的脾气，像只张牙舞爪的炸毛猫，整个一雷声大雨点小，观赏性远大于震慑性。
陆衍一笑，那张锐利的脸，多了几分干净的少年气，更加抓眼。
“你笑什么？”沈钰砜正声。
“没笑啊，怕着呢。”陆衍说，“还没跟人以外的生物说过话。”
“……”
沈钰砜的目光佯装淡定地从陆衍脸上移开，定在他攥着的破手机上。
前后给了二十万，他竟然连个像样的手机都没换。
“论文呢，拿来我看看。”
陆衍拿出包里的论文递给他。
沈钰砜接过论文，把菜单往陆衍那边一推：“想喝什么自己点。”
陆衍扫了眼菜单，上面的咖啡全是四位数起步，吓死个人。
他前世偏爱清茶，对咖啡兴趣不大，也不知道这随便一杯什么巴拿马瑰夏就能抵得上好几两信阳毛尖是不是正常的。
“有白开水吗？”陆衍抬头问他。
沈钰砜抬眸瞥他，又看了眼菜单，无语：“没让你出钱。”
“怕你破费。”陆衍老实巴交。
“那你只怕是多虑了，这家咖啡厅我的，”沈钰砜翻了页论文，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多了，你说的那家死贵的打印店也是我的。”
陆衍：“……”
好嘛，左手倒右手，坑钱还是你强。
“下次去打印店，直接报我名字。”沈钰砜说。
跑几公里省那两块，也不嫌麻烦。
陆衍心想他报沈钰砜的名字？只怕会被人当臆想症晚期，当场扔出学校。
“我不知道什么好喝，就要和你一样的吧。”陆衍阖上菜单。
沈钰砜作为老板，不用喊人就有一大堆人围着他转，一杯拉花的丝绒拿铁很快就出现在陆衍面前。
陆衍喝了一口，又苦又甜，可他对苦味接受度还不错，所以舌尖残留的味觉就只剩甜了，甜得小脑快萎缩了，也不会知道沈钰砜为什么喜欢。
论文的纸张被翻得很快，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沈钰砜阖上纸张：“还行，勉强达标，明天之前把电子版发我。”
——其实远不止“勉强”。
他心里清楚，才一个下午，陆衍不仅完美修改了他指出的所有问题，还预判了沈氏未来入局的几个关键点。
沈钰砜看上去吊儿郎当什么也不在乎，其实心高气傲，很少真正觉得谁有点东西，陆衍算一个。
不管是眼界、知识储备量、还是文字表达能力，都完美到让他有几分泻火。
当然，是这个现在在他面前的陆衍，不是从前的“陆衍”——
今早枪手发来的调查报告还历历在目，“陆衍”父母双亡、家庭极度重男轻女以至于连衣服都不会洗、靠妹妹摆摊养活、沉迷赌博借了三十几万的外债……
这很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但之前那个去了哪儿，沈钰砜一点也不关心。
不过，万一哪天又回来了呢？这个陆衍怎么办？
沈钰砜羽睫微敛，压下乱七八糟的心绪，抬眼却看见陆衍悄悄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这么紧张干嘛，怕我不满意啊？”
“事情没办完，总归是不安心的。”陆衍这几天总是担心论文的尾款到不了手，原先十万还要退回去，搞得抠抠搜搜的，一瓶矿泉水都不敢买。
“啪——”沈钰砜没多说，从衬衫内衬摸出一张黑色烫金卡片，甩在了桌上。
“这是尾款？”陆衍拿着卡片看了眼。
“嗯哼，”沈钰砜抱着臂，骄矜地哼了声，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里面一共五百万，没有消费额度上限，密码是学校建校日。”
“五百万？！”陆衍瞳孔一缩，“不是十万吗？”
“论文尾款是十万。”沈钰砜抱着臂，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但你不只帮我写了论文，卡里面还包括你的开车费、还有你三催四请的，精神损失费。”
“……”
“怎么这个表情？”沈钰砜看见他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跟预想中完全不同，有些微妙的不爽，“还嫌少？”
“……是太多了。”
“就算是额外帮你做了点别的事，也值不了这个价。”陆衍感觉一时间找不到和沈钰砜交谈的切入点，两人的脑回路好像不在一个维度，“随便是换个人，昨天那种情况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衍是真觉得沈钰砜的金钱观念很离谱，多少公司一年的利润都没有500万，他就这么轻飘飘拿出来了？
冤大头都没他这么冤的。
他忽然想起《挚爱深情》的剧情。
李密和付青延的感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两人因为巨大的身世差异不为世俗所容，中途分开过一段时间。
就是那段时间，李密和沈钰砜有了一段露水情缘。
沈钰砜平时外狂内慧，遇到了李密智商就断崖式下降，变成一妥妥的恋爱脑。
他以为李密是想和他过一辈子，于是带他进入沈家的圈子，分享人脉资源，自己有的，李密也会有；自己没有的，他会教李密去争取。后来属于沈钰砜的家业，李密已经插手了不少，甚至在不少沈家的产业上，李密比沈钰砜还有话语权。
却不知，在他的资源利用得差不多后，李密踹了他，重新投入付青延怀抱，两人反目成仇。
李家和林家强强联合，试图蝉食沈家的家业，那时的沈钰砜已经幡然醒悟，商场上狂风暴雨般针对李密，可已为时过晚——对方已经强到无法轻易撼动，而递出匕首的就是自己。
那一场长达十年的腥风血雨里，沈钰砜的父亲和哥哥因为身体原因先后离世，沈钰砜逐渐变得阴狠毒辣、阴鸷暴躁，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搞垮李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无所不用其极的反派。
当然，那是后话了，至少在“恋爱”期间，沈钰砜确实是毫无保留地付出，说智商长期处于洼地都抬举了，完全是海底两万里。
也难过最后下场那么惨，傻。
可比起沈钰砜的“傻”，陆衍更不喜李密。
不仅是现实生活里短暂的、不愉快的接触，更因为小说里，他为了钱权，能毫不留情地践踏沈钰砜的真心，用一个人毫不保留奉献给他的东西丰富自己的羽翼，将对方推入悬崖后，并以此为资本，转头向另一个人剖明真心。
那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践踏真心的做法，他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实在不敢苟同。
“你创造的价值值多少，我说了算。”
陆衍被沈钰砜的声音拉回现实。
“我好像和你说过，给多少你就拿多少，你好像又不记得了？”沈钰砜拖着尾音，“啧，也是开了眼，第一次见你这种给多了还嫌弃的。”
“昨天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你的车技硬拖着，我根本不可能等到人来。这压根不是换个人的事儿。”
沈钰砜放下抱臂的手，手指轻敲着桌面，“至于你的论文，沈家向来在咨询上十分慷慨，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们自然愿意掏钱。”
“沈少说笑了，沈家人才济济，需要向我一个学生支付这么多？”陆衍敛笑，“你早上给我的十万已经远超预期，多出来的我拿着也不安心。”
“不安心？”
沈钰砜狡黠一笑，好像猎物终于咬钩了似的。
他忽然向前倾身，手背撑着下颌，拉近的距离让那双浅色瞳孔显得格外蛊惑剔透：“你要是不安心，平时帮我打打杂，跑跑腿写写论文什么的，慢慢够得上这500万呗。”
“……”
陆衍无语凝噎。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沈钰砜这种强卖强买的，这拿了500万能叫赚钱吗，这叫还债吧？
陆衍：“500万，需要打杂——”他哽了下，“多久？”
“我想想啊，500万……”沈钰砜托腮，好像真在思考的样子，“怎么说也得一年吧。”
陆衍失笑：“那我还挺值钱，帮忙做点打杂的活儿，就比一家上市公司一年挣得都多。”
“帮我打杂可没那么简单，要动脑子，还要随叫随到。”沈钰砜说，“哦，除了打杂，也可以提供点别的服务，比如提供情绪价值之类的。哄我开心，我一高兴，你自然就值钱了。”
“……”陆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就跟火星语似的。
他表情复杂地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落在沈钰砜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一张一合、含着一颗圆润唇珠的唇瓣上：
“沈少，你有没有听说过，这种行为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
“什么？”沈钰砜抱着臂往椅背靠。
陆衍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平静：
“帮你办事，哄你开心，随叫随到，限时一年——”
陆衍留了个轻飘飘的停顿，声音顺着咖啡厅悠扬的配乐，像温水泡过的丝线，羽毛般扫过来：
“沈钰砜，你这是要包养我？”
想包养人而不自知的沈二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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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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