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蒂亚原本就是仅次于王城的几大城市之一，如今又因时隔三百年诞生了第二位勇者而再一次迎来了人流量高峰。
起码埃利奥特从传送阵走出来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好多人。
“人类偶尔还是会做些有用的事情。”
跟在埃利奥特身后的林间说着。他语气平平，面色也不改，但感觉似乎相当满意。精灵一张脸生得精致艳丽，哪怕穿着简朴的成衣也无法掩盖其四肢修长纤细，走在诺兰蒂亚的街头引得相当多的人注视也是理所当……呃。
如果他没有戴着那顶古怪的史莱姆帽子、还挎着一个绣成史莱姆样式的腰包的话。
走在前面的埃利奥特不知不觉脸色都已经有点发青了。
他人生的前十几年活得并不起眼，作为「勇者」声名鹊起也不过几个月前的事。哪怕如今已经面见过国王，要让他立刻习惯被人注视的生活还是很为难。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级的提升，他的感知比之前要强化了很多，能够很轻易地觉察到来自他人的视线。
更别提还是和一个奇怪的精灵在一起……！
虽说诺兰蒂亚也有受到塔塔利的影响，最近出现了不少史莱姆的商品，但是没有成年人会顶着那种帽子走在街上！
是因为很少出现在人类世界里所以对这种方面完全不清楚吗……？！
冷静，埃利奥特，冷静……
浅色的勇者攥着挎包肩带，肩膀却不自觉地向内缩了一些。他耳聪目明，自然是能听清周围人在说什么的，正因如此此刻才格外煎熬。
“那个人长得好美啊……就算戴着那样的帽子也……”
“不觉得这样反而有种很可爱的感觉吗？”
“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精灵一样……”
过于耳聪目明的勇者：……？
只能说好在江佑如今看不到埃利奥特的样子，不然就要发现勇者已经大脑宕机走了一阵了。
“埃利奥特。”精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是他们在传送前约好的事情，为了防止一些意外，江佑严令禁止林间在外称呼埃利奥特为「勇者」，“喂，埃利奥特。”
随着精灵的声音，有不少人的视线跟着他转到了埃利奥特身上，刺得少年勇者险些要流冷汗了。
“……”埃利奥特深呼吸了一下，尽量忽视了那些视线，平静开口道：“怎么了？”
“有人在跟着我们。”林间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内容却让埃利奥特脸色细微地变了一下。
精灵说得轻描淡写，也没有停下继续向前的步伐。见状，埃利奥特也止住了打算停下的脚步，继续向前行走，只是目的地从一开始定好的旅馆偏了偏，开始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走着走着，两个人却神奇地缩短了距离。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埃利奥特问着，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人群，然而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看到了。”精灵抬手，示意他看向身后，“那两个漆黑的人影，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尽管对方躲藏的速度非常快，但还是被埃利奥特捉到了一个衣角。而与此同时，他的余光捕捉到有一抹绿色的浅影贴着地面迅速消失在人海里，再看去，精灵手腕上的绿色图案已然少了一个。
诺兰蒂亚虽说没有明文禁止在城区内不得释放魔法，但一旦被人发现释放了规定外的魔法可是轻则罚款重则拘留的。
埃利奥特不了解林间是怎样的性格，但如今几人已经组成了队友，那他也就不能说些什么了。他将装着江佑的挎包抱在怀里，便看到精灵只丢下一句“跟我走”，就转头奔着跟踪者的放在方向去了。
“……”直觉接下来会有麻烦事发生的埃利奥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跟上去，只是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一直都这样吗？”
待在挎包里的江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出一只触须缠上埃利奥特的手腕，安抚地拍了拍。
少年勇者皱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了一些。
事实上，江佑看着其实也很惊奇。虽然他与精灵相处时间不长，但也很容易看出来精灵是一个相当淡然的性格，除了初遇闹出乌龙的时候，很少见到对方有如此强的目的性。
他这是怎么了？
埃利奥特跟着林间越走越偏，也越走越警惕，他一只手抱着挎包，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腰间挂着的剑柄。
忽地，前方传来声成年男性的惨叫声。
见状，少年勇者神色一凛，改走为跑，赶紧追了上去。待他从巷子里拐出来，见到的便是几个人影：站在不远处的精灵，和两个被藤蔓吊在空中正拼命挣扎着的成年男子。
而在巷子的角落里，还站着一个穿着破旧的、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孩。孩子显然没见过这种情况，只是呆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
“这是怎么——”埃利奥特快步上前，先是看了下那两个人的脸，又转向沉默不言的精灵，而话突然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那是愤怒。
尽管精灵如今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扭曲，可埃利奥特确实认了出来，精灵现在正陷入极致的愤怒之中。
“可憎之辈……你们的灵魂如此肮脏、如此恶臭，已经叫我作呕。”
随着他的话语，藤蔓绞紧的力度也越来越强。男子们根本说不出话，只是两脚无力地蹬踹着，涨红着脸在脖颈处划动着。
“你要杀了他们吗？”埃利奥特突然开口道。
在他二人一问一答的时候，那个孩子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却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男子脚边，冲着林间大喊：“拜、拜托…！魔法师大人，别杀他们！”
“他们、他们还没给我钱，求求你，别杀他们……”
精灵青绿色的瞳孔微微转了转，便锁定在那褴褛的孩子身上，惊得对方连呼吸都带上了些哭腔。
而出乎意料的，精灵的声音却柔和了些许：“可怜的灵魂，你被骗了，他们是要把你卖到世界上最为残酷、可怖的地方。”
“你将再也无法见到阳光，一生都会在地下被敲骨吸髓，直到渣滓都不剩下。”
他的语调明明那么平静，眉眼那么绮丽，却让孩子再也控制不住颤抖，哭出声来。然而即便如此，孩子依然摇了摇头：“就、就算这样……也不能杀人啊……”
“……我去叫巡逻队。”埃利奥特说着，转身要走，却感觉到挎包里的江佑动了动，随即噗地一下，史莱姆从挎包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一根触须缠上埃利奥特手腕，淡蓝色的身躯像气球似地落在精灵的肩膀上：“林间。”
“直接这样杀掉就好吗？”
埃利奥特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
林间没说话，只是默然地注视着逐渐失去生机的两人，直到他们的双眼开始翻白，脸因缺氧被憋成紫红色，才松了松藤蔓的控制：“不……我还有事情要问他们。”
两个人完全顾不上脖子上还缠着的藤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其中一人脸色刚刚好转些许，第一反应却是先把拽着他衣角的孩子踹开，随即对着林间吐了口口水：“呸！装模作样的狗东西，这家伙根本就不敢杀人的！”
“戴着那么滑稽的帽子有什么用，谁看不出来你是只长耳朵？！还敢对人出手，你要违反《和平合约》？！”
《和平合约》？突然冒出来的关键词叫江佑困惑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看林间更加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正把孩子扶起来的埃利奥特，感觉这不是个询问的好时机。
精灵摸了摸史莱姆，将它抱在怀里，却答非所问：“我的族人在哪里？”
此言一出，那两个人神情骤变，嘴上却还是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可以违反《和平合约》。”林间说着，藤蔓又开始绞紧，“王赐予了我制裁的权力。”
“就算现在我拧断你们的脖子，我依然不会成为暗黑精灵。”
啊。
埃利奥特想起来了。
这是在学院的历史课上有提到过的一个知识点。
三百年前，圣者阿斯特莱亚陨落后不久，大陆曾陷入一片混乱，各个种族间纷争不休。其中人族因为缺失了圣者，受到了最为惨烈的打击。而即便如此，也依然有种族不愿加入这场混战之中，例如精灵族。精灵们深居山林，本就与世无争，于是与人族建立了《和平合约》，从此互不干涉、也互不侵害。
若是人类违反了合约，将会被处以极刑；而若是精灵违反了合约，则会堕落为暗黑精灵。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个，并且按照精灵之前的说法的话……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埃利奥特的脑海中浮现。
“你的意思是……”浅色的勇者看了看手边衣衫褴褛的孩子，又看了看那两个成年人，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道：
“他们贩卖了精灵吗？”
根据新修订的律法，贩卖奴隶可是重罪，更何况是精灵？！
“少胡说八道！”
男子拼命挣扎着，还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一旁同伴的双手已经垂了下去，一动不动，这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对上精灵那双毫无波澜的眼，意识到对方真的会把他杀掉，不由得两眼睁大，双脚乱蹬：“疯子！你个疯子！你怎么敢、怎么敢——”
忽地，他的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埃利奥特，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朝着埃利奥特伸手：“那身、那身制服，你是剑术学院的、学生，救救我，救救，我！”
被那样的视线看待，浅发的勇者先是无意识地颤抖了下，旋即将视线投向了精灵怀中一直一言不发的史莱姆，像是在寻求帮助似的。而下一秒，触须轻柔地拍了拍他的手腕，江佑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埃利奥特，再等一下。”
再等一下。
江佑熟悉这个。
除非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口，否则人是不会说实话的。
“我的族人在哪里。”精灵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
男子双眼充血，却发现埃利奥特回避了他的视线，并且捂住了身边孩子的眼睛与耳朵。他的喉管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逐渐双腿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在两眼彻底翻白过去的时候，吐出来的舌头终于拼出了几个字音：“s……s……”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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