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两步就看见23号门牌号，再看门头上的霓虹招牌，非常显眼的几个大字，【周氏生命工坊】。
红桥街23号，找周老板——没错，就是这儿了。
晏随走上前去，伸手推门，店门纹丝不动。
难道还没到营业时间？不能够吧，这都快九点了……
晏随退后了两步，四处张望了一阵，不经意间一抬头，就看见店铺的二楼露台上，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女人正悠闲地靠在栏杆上抽烟。
黑色长发在风里轻轻摆荡，细长烟卷夹在指间，弥漫的灰白烟雾勾勒出她随性的姿态，似乎是感受到了晏随的注视，她垂眸望了过来，目光深邃而明亮。
下一刻，她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脑侧的光环一闪，楼下生命工坊的大门便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
——原来她就是周老板。
晏随走进店中，店里空间不太大，看着像是家不怎么上档次的二手义体店。
货架上摆着些零散的义体部件，那些手脚什么的，就随随便便地搁在架子上。靠着大门口的柜台里，则摆了些眼球、鼻子之类的小部件，一侧光秃秃的墙面上挂着一张落了灰的营业执照，持牌人——周茉。
蓝湖城最顶尖的工匠，就这环境？
等了一两分钟，周茉才慢悠悠地从二楼走下来。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衫，架着金丝眼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睿智冷静。要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根本看不出她居然是个混在黑市里的工匠。
晏随不想耽误时间，掏出那张黑色的卡片放在柜台上，开门见山地说：“周老板你好，夜灯的洛南介绍我来的。”
“叫什么？”周茉拿起卡片看了一眼，随手扔进烟灰缸旁的金属盒里。
晏随没出声，她不怎么想在黑市用真名。
“不想说？我不做没头没脑的生意。”周茉吐出一个雪白的烟圈，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甩给晏随一个你最好实话实说的眼神。
晏随听她这话，只得把执照掏出来给她过了一眼。
周茉点点头，摘下金丝眼镜，换上了一副厚重的扫描眼镜，把晏随从上到下的扫描了一遍，“你问题还不少，虽然都不致命，但也够头疼的。说吧，想先修哪儿，还是所有毛病一起打包？”
“我需要补充能源。”晏随答道，她心里有数，进了黑市，很难不被宰一刀。只能先把最要紧的问题解决了，再考虑其他。
听见这个要求，周茉眼神动了一下，视线往晏随的肋下能源槽一扫，修长纤白的手指点了点鼻梁，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LKK系的能源模块是吧，跟我来吧。”
一堵墙壁向侧面滑开，眼前是一间十米见方的实验室，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精密的仪器，冰冷的操作台闪耀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虽然晏随不认识那些仪器，但也能看得出全是贵价货。
两人走到房间最深处，一间透明舱室出现在眼前。
舱内泛着幽蓝的冷光，“呲”的一声，舱门开启，雾化的冷气喷出，晏随感到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周茉看向晏随，只觉得她脸上的破布条相当碍眼，刚要伸手摘了，晏随却下意识地挡了一下。
“切，”周茉嗤笑一声，“没必要，你挡着我也能看见，把你脸上那玩意，还有外衣什么的都扔外面，再进无菌舱。”
确实，在工匠面前，任何掩饰都是毫无意义的。晏随麻利地脱下衣物，走进舱内，面朝外面站定。
舱门闭合，周茉从一堆仪器后面探出头来，冲她打了个闭眼的手势。
晏随立马照做，很快，仓内四面八方的气孔内喷出冰凉的雾气，把她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喷了个透心凉。
周茉：“这是无菌舱的必要操作，给你消毒用的。”
一轮喷雾结束，一只机械臂从舱壁上伸出来，紧紧吸附在晏随的脊柱上，轻轻一抬，她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被悬在了舱室中。
随着周茉的手势，操作台上出现了一具全息人形投影，她荧光闪烁的指尖环绕着投影，在虚空中微微拨弄。
舱内的机械臂上，相应地延伸出十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这些线如同有生命一般，随着周茉的动作探入晏随的机械身躯，然后迅速分裂成无数的纳米丝，深入各个精密机体的内部，不断游走。
晏随这才明白，为什么洛南会说，高级工匠比珍稀动物还珍贵。
要在同一时间控制这么多纳米丝，而且还不能对机体内部造成破坏，这本身就是一项极其复杂的高危操作，但周茉的动作看起来相当轻松，甚至称得上优雅。
这种细致入微的控制力大概就依托于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是，只是充个电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周茉到底想干嘛！
晏随：“周老板！”
“电给你充着呢，别乱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个检查是送你的。”
晏随刚要提出异议，就被周茉给堵了回来。
周茉心里清楚得很，除了私自改造战斗系统的猎人，普通人谁没事会用LKK系的军用动力能源。
不同的工匠都有不同的改造技巧，既然进了她的实验室，不趁机研究一下同行的手艺是不可能的。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晏随给她带来的惊喜远超意料。
周茉一面看着检测数据，一面兴奋地感叹，“啧啧，这大脑的活跃度，静息状态下都高得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这只眼睛，看起来像是第三大脑，还真是富有创意的改造。”
周茉此刻什么冷静睿智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完全一副科学狂人的样子。
挂在半空中的晏随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当成研究对象。
晏随此刻悬在空中，四肢被纳米丝拉起，如同一只钉在标本框里的蝴蝶。
但她却不能做出任何反抗，正如周茉所说的那样，电流正在毫无障碍地进入她的身体，如果随意扯断纳米丝，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短路。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极其悦耳的提示音，低能耗模式关闭。
好像有什么桎梏突然被解开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愉悦感充满全身，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连感官清晰度也明显提升了一个层级，原来这就充满电的感觉。
但是，周茉手里的动作没有停止，反而加快了。对于一个高级工匠来说，修理千篇一律的量产义体无聊且没有挑战性，难得发现这么一个让人意外的惊喜，她不想轻易放过。
纳米丝在躯体中飞速穿行，然后轻而易举地刺入大脑，轻微的脉冲电流让她的太阳穴一阵阵鼓胀。
这种未经允许的操作很让她生气，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居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窥探得一清二楚。
就像之前教训系统那样，精神力在她恼怒情绪的影响下开始暴涨，能量洪流沿着纳米丝逆向冲入检测仪。
操作台上响起了尖锐的警告蜂鸣，屏幕上显示的脑波幅度全屏拉满，已经进入了不可测量的峰值。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周茉没有惊讶慌乱，反而愈加兴奋。她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脚下轻点，看向晏随，微笑中带着一丝挑衅，“来吧，晏随，让我看看你还来带来多少惊喜。”
此刻晏随同样被挑起了好胜心，情绪影响下的能量洪流是下意识的反击，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并不清楚。现在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两个人像是较上劲一样，周茉用辅脑操控着检测仪，将运行功率推到最高。晏随也随之再次调动着精神力，机器的蜂鸣频率已经拉到了极限，尖利得几乎刺破耳膜，沉重的金属检测仪发出难以承受的震动，已经到了爆表的边缘。
但即使如此，晏随却感觉自己仍有余力，只要再使一点儿劲，她就能轰掉那台检测仪。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周茉眼中的挑衅突然褪去，脸上露了个认输的笑容。她已经看出，以她的设备不可能探出晏随的深浅，再玩下去损失不轻。
她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然后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无菌舱中的机械臂随即向下移动，将晏随轻轻放下。
知道周茉这是讲和的意思，晏随深呼了一口气，控制着精神力回落到正常幅度。
检测仪的蜂鸣声消失，室内恢复了宁静。
无菌舱门开启，周茉站在门口满意地轻轻鼓掌，“精彩！精彩！洛南还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大惊喜。”
晏随看得出来，周茉那一脸兴奋的表情，已经把“让我研究你吧”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还没等周茉说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晏随语气冷淡地质问：“我要求的服务是补充能源，除此以外并没有允许你私自对我进行深度检测。”
“但是我已经检测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怎么办呢？干掉我么？你没这么蠢的，你在我这儿可不是一锤子的买卖。”周茉两手一摊，表情相当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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