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持一盏紫光灯，一边细致地照着五月身上的各处伤痕，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他身上大部分的轻微凹陷应该是被钢管，球棍之类的硬物打击造成的。仿生人仿得再像也毕竟不是人类，没有自愈功能，如果没人帮他修复的话，这些伤痕是会一直存在的。”
“那他会痛吗？”晏随呼吸微顿。
“会。”
“像真正的人那样感觉痛？”晏随皱眉。
周茉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晏随，“对，他的痛感反馈和情绪反馈，可以模拟到和人类毫无差别。打个比方，我抽你一耳光，你是什么感觉，他就是同样的感觉。唯一的不同是，他不能反抗，因为不能伤害人类的规则作为元指令写在他的大脑里。”
“这种伤害行为很常见是吗？”晏随忽然明白，五月或许就是知道被抛弃的仿生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才会不自觉地显露出害怕的情绪。
周茉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很多地下娱乐场所都会提供仿生人，满足人们的各种**。只要付得起足够的钱，他们会把仿生人的感官敏感度调到最高值，然后尽情的虐待。”
“就算不是人类，也不该被这样对待吧。”晏随面沉如水。
“晏随，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是很容易让人发疯的，虐待仿生人的行为既不会触犯法律，也不会产生任何道德负担，甚至连联邦政府也是默许这种行为的。说句难听的，总比把压力发泄在自己人身上要好。”周茉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没什么波动，她纵然看不上那些人的无脑暴力行为，但仅仅也只是不喜欢而已。
周茉的回答让晏随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阴霾，她脸上的表情分明昭示着她的不赞同，“我并不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晏随，”周茉顿了顿，她眼神有些微妙，表情是前所未见的严肃，“你共情太过了。你要知道，在联邦法律的体系之下，仿生人并不具有人权，他们只是用来交易的商品。”
“不，我和你们不一样。”
她本意只是想说，作为另一个世界的人，她没经历过所谓的智械危机。至少在面对五月那张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脸时，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但这句话似乎是戳中了周茉内心的某处，她忽然冷笑一声，话语里带着讥诮：“你什么意思？你是善良的大好人，我们都冷血无情？”
屏幕幽冷的蓝光落在周茉神色冷淡的脸上，映得她的瞳孔格外幽深。
气氛一时有点凝重。
一直静静地坐在手术台上的五月突然伸手牵了牵晏随的袖子，眼神平和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又认真地说：“没关系的。”
这句话适时的打破了僵局，周茉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开始专心地修补损伤。
成年人的默契大概就是懂得回避问题，后半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没人再提刚才的话题。
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洛南发来消息，【枪到了。】
晏随眼神一亮，离开工坊后带着五月直奔夜灯酒吧。
踏进酒吧，屁股刚挨在凳子上，洛南就一脸欠兮兮的神情凑过来，“怎么和周茉闹不愉快了？”
“你们两个是有什么八卦共享系统吗，我前脚才出来，你后脚就知道了。”晏随揉了揉眉心。
“呵呵，她也是为你好嘛。”洛南很自然的做起了和事佬。
“千万别，我可最怕听这句话了。”晏随竖起一根手，坚决拒绝。
“那我换个说法，她只是不希望你因为共情而过于信任人工智能。”洛南吐了个烟圈，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沉，“而且周茉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九年前发生智械危机时，她被困在了科学院，等她回来的时候，她们家就剩她一个人了。”
晏随若有所思地愣怔片刻，“我不知道。”
“那当然，这事儿也就我这种爱八卦的老熟人才知道。”洛南又恢复了他那副没正形的样子。
晏随眼神飘向某处虚空，是了，周茉就住在工坊二楼，不管她什么时候去，周茉都是一个人待在那。
“不是我说，你不知道的事儿可太多了，想不想拥有一个人生导师？”洛南挑眉一笑，一脸的狡黠，“一杯酒，交个朋友，这交易可是相当划算的。”
“你？人生导师？”晏随回过神来，带着戏谑的神情打量举着酒杯的洛南，嗤笑一声，“我怎么感觉你分分钟能给我带沟里去。”
“别呀，出去打听打听，夜灯的老板那个是出了名的实诚人。”洛南故作委屈的样子，“你可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就对我有偏见啊。”
看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晏随更觉得好笑，吐槽了一句，“老不正经。”
洛南是长得不错，虽然他已经年纪不小了，笑起来有重重的鱼尾纹，但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该说不说，只要不露出他那副财迷样子，也还算是挺有魅力。
虽然晏随不吃他装腔作势的这一套，但和猎人酒吧的老板套交情确实也没坏处。
更何况此刻，红幽灵也在脑中不停的催促，“快，答应他。”
她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同洛南碰了一下杯，“那就交个朋友，‘人生导师’。”
洛南嘿嘿一笑，一边同晏随碰杯，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听说你昨天在废墟山那边露了一手，下手挺狠的啊，直接把那一票人都给镇住了。”
晏随笑而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她已经尽量把影响降到最低，但在猎人的圈子里来说，这动静确实不小。
酒吧向来都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更何况洛南这里是猎人的官方据点，消息传得再快，她都不意外。
喝完一杯酒，洛南才从吧台地下掏出个提琴盒大小的皮箱，晏随知道，这是她的武器装备。
掀开箱盖，里头放着一大一小两把枪。
晏随拿起小的那把在手心里掂量了一下，重量适中，握感舒适，拉了拉枪栓，相当丝滑，金属弹夹的质感也相当不错，就算不是全新的货，起码也是九成新了。
她刚要装上子弹试试手感，却被洛南一把按住了枪管，“猎人酒吧，禁止私斗，违反规定的人，可是会被制裁庭拉黑名单的，所以最好不要当着我这个管理的面儿上膛。”
看过赏金猎人指南的晏随，自然知道这个猎人组织内部的裁决机构。不过酒吧不能私斗她还是头回听说，这也算是变相的划出了一块中立安全区。
反正试枪也不是什么很紧急的事儿，她无所谓的点点头，把枪放回了箱子里。
“看看这个。”刚收起枪，洛南手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几条信息进入了她的手环。
“什么玩意。”信息展开是电子文件的样式，正儿八经的格式还盖着精致的印章。
“招募贴呗。”洛南抿了一口酒，“参与围剿三级畸变的猎人，哪个公会不想要。他们暂时找不到人，就把招募贴都发到我这儿来了。”
晏随接连看了几张招募贴，好几家听过的、没听过的公会名字都在里面，“我怎么觉着我突然变得抢手了。”
“那可不是，要是他们知道废墟山新晋老大和视频里面是同一个人，你会变得更抢手。”洛南压低了嗓子说。
“那你怎么看？我有必要接受么？”晏随问。
“这些公会都是排行榜上有名的，你去哪家待遇都差不了，应该都是直接给管理席位。”洛南点进猎人社区咨询区，拉出个排行榜展示在晏随面前，“你看。”
【小狗俱乐部】，【小丑之家】，【美食家协会】，【疯人院】，【冥河马戏团】，【航海家协会】。
晏随一打眼，果然招募她的几家都是排行榜里靠前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西赛尔她们不属于这里面任何一家，你要是接受招募的话，那就得退队。”洛南又补了一句。
“那不用看了，我不会退队的。”晏随这会儿才知道昨晚耶尼尔发她链接的意思，原来是担心她可能会临时退队。
虽说赏金猎人都是看钱打工，她要真退了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临时飞队友这种不仗义的事，她还真做不出来。
“嘿嘿，我就知道你八成不会跳车，”洛南似是早有预料的笑了笑，“不过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绝了也不太好，我先替你压几天，过段时间再说找不到人，让那些招募官的面子上也过得去。”
洛南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到，晏随从善如流道，“你拿主意。”
处理完琐事，洛南收起平板，郑重地举了个杯，“第一次任务，俗套的也要说一句，祝你顺风顺水。”
晏随笑笑，同样举杯碰了一下，“多谢。”
一口闷了剩下的酒，晏随带着紧紧抱着装备箱的五月回到了她的天台小屋。
临近出城，她的心情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有点期待，又有点兴奋。
填满弹夹，拉动枪栓，子弹上膛，一连串流畅的动作，让她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除了眼前的两把枪之外，她还拥有改装过战斗模式的钢铁之躯，和超强精神力。
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战斗顾问的红幽灵，她在心中默念，“小红。”
“我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