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把头发塞进帽子里，用手按了按帽檐，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睫毛上挂着霜雪般的水汽。
常有人问他那么长而厚重的头发是怎么塞进帽子里的。
他没有回答过这些人的疑问。
那是异能“水汽”的一部分。
这些天以来，他和库金利区幕僚长纪学默做了一个交易。
他需要履行的义务是帮纪学默逃出生天，而纪学默需要将一切真相告诉他。
“木棉开始行动了，独自行动才是她的风格。幕僚长，小心。”
莱斯收回耳边的云雾，切断了通讯。
“事情还没完，”他自言自语地道，手指尖抛着一颗圆润的小水珠，“还得继续工作。”
……
丛黎在浮空岛上等待离岛的飞船起飞。
凶手即将回到最高大厦等待她，而她还在等公共交通。
浮空岛距离地面好几千米，她不敢使用极限距离只有一千米的量子隧穿，生怕跃迁到半空里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次跃迁的时候就被重力影响，直接半空坠落。
“为什么只有两班飞船？设计人绝对是在期待暴风雪山庄这种事发生在浮空岛上。”她无聊地躲在纪学默的办公室里，碎碎念道。
柳负越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梦里……”
他说到一半，却又犹豫了，动了动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丛黎敏锐地提起注意力：“你梦到了什么？”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
丛黎明白了他忽然想对她说什么。
在“菌子梦境”中，她被困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摆脱梦境，因此只见识到了五人组中其中两个人的异能。
但柳负越却被梦境困住了很久，他应该在梦里吃了不少苦头，被五人组群殴，很有可能见识到了五人组所有人的异能。
她看向垂着眼的柳负越：“梦里的异能形态，都是真的。”
五人组中的曹锐这样埋怨过发动“菌子梦境”的万笙：[要不是你在梦里将我们的异能透露出去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梦里的异能形态都是真的，那个梦相当于来自敌人的情报源，危险、带血。沉浸在梦里或许能获得更多情报，却也面临更多被梦境彻底吞噬的风险。
柳负越抬起眼看她：“我在梦里遇到的……”
离岛飞船终于从机场起飞，像一只笨重的大鸟缓缓起升。
“飞船即将离岛。”广播里的机器女音温和地播报道。
丛黎熟门熟路地混入飞船中，和所有其他乘客一起等待飞船落地。
柳负越将梦中经历过的告诉她后，她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木棉的异能“隐形”看似无敌，也有其限制。
1.木棉用手触碰到的东西都为隐形，然而物品一旦脱离她的手控制，就会出现在视野里。
2.所谓的隐形空间实际上是木棉利用了“触碰到即隐形”的条件人为制造的，她利用工具让那些她想要带走的物品和她接触，让它们成为隐形。
3.木棉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形无质，一旦她被发现方位，对她的攻击仍然可以落到实处。
在储存空间内即将待满十分钟的时候，她拉起柳负越从空间内跳跃出去。
这意味着他们将在现实中闪现一瞬，但她不会让这个瞬间持续太久。
两个傀儡娃娃出现在飞船椅子底下，很快又消失在原地，整个过程几乎不到一秒，如果有人目睹，那么两个傀儡的影像如同幻灯片的残影一样滞留在原地，但却已不存在。
像她这样的跳跃切换空间的操作也差不多可以达到隐形的标准了。
“飞船即将着陆，请各位乘客回到各自的座位，收好随身物品，我们将尽快完成着陆程序。”
飞船浮在浮空岛的阴影之下，逐渐向地面降落。
……
最高大厦。
那间孤岛般的办公室。
莱斯推门进入的那一刻，微微皱了皱鼻子：“出来。”
房间内没有动静，一切物品照旧，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一样，也没有人回应他。
莱斯在办公室内站定，水汽凝结成的云雾在他周围扩张弥漫，如同一张朦胧的白色巨网，铺天盖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在云雾中，一个人形逐渐现出身影来。
那个名叫木棉的年轻女人眼睛如同两轮血月：“莱斯，你这是来做什么？别破坏我的计划。”
莱斯平淡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也照样如此。”
木棉对于他的反应无比厌恶：“你可没有仇要报，没必要上赶着抢功劳。”
比起上次在一边看好戏的态度来，木棉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她浑身都扎满了刺，眉毛下压的时候和她姐姐木槿简直一模一样。
莱斯将双手抄在裤兜里，随着他的动作，房间内大片的云雾消散。
他仿佛事不关己地道：“既然如此，功劳就让给你，我在一边观战。”
木棉扬起声调，丝毫不肯退让：“从这里滚出去！”
莱斯抬起眼，淡漠的湖蓝色眼睛瞥了她一眼。
他忽然说：“你不是她的对手，因为你无法克制情绪。”
木棉彻底被激怒了。
她和这个名叫莱斯·候鸟的人并不熟悉，只是同在异能局任职，在这次任务中被分配到同一个任务而已。
她知道他的异能“水汽”包罗万象，只要有水的地方都可以被他控制，这样宽泛的异能恐怖程度不言而喻。
但她不认为莱斯是一个可靠的队友。
在上次五人组合力的围剿中，她一直在旁边观察情况，莱斯的能力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悍，居然还会被那个女人伤到要害——这足以证明，要么是莱斯无法合理使用异能，要么是他在浑水摸鱼。
现在莱斯的出现更加让她确定后者的猜测。
木棉冷笑了一声：“你根本是来找茬的！”
砰。
无形的波像鞭子一样顿时抽满整个房间，窗帘晃动着，书桌上的物件摇摇欲坠，强化玻璃上微不可察的裂纹细小地绽开。
莱斯身形一低，双手依然轻松地抄在口袋里，双膝微屈，做出蓄势的动作。
在攻击落到他身上之前，他相当识趣地逃之夭夭了。
凝结的水汽薄云影影绰绰地淡去，仿佛大鸟振翅离开时抖落的羽毛散开。
“这个家伙，非要来犯贱吗？”木棉眼中的漆黑瞳仁恢复原状，她咬着牙恨恨地道。
……
莱斯也不是特地赶过去犯贱的。
他蹲在花坛边，张开手掌，将其上那堆木质的碎屑随手洒在土壤上。
水汽弥漫，让碎屑不断陷入土壤深层，表面便显得了无痕迹。
他把纪学默留在那里的记号擦除了，顺便留下了自己的记号。
“幕僚长，你的记号留了也是徒劳，这么难懂的东西，你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吗？”他无情地吐槽道。
……
木棉再次隐去身形，在那个办公室里等待猎物到来。
她之所以会来这里蹲守“高维空间”，是因为她断定那个女人得知纪学默的死后一定会回来找线索。
那个女人获得了液体矿“水融于川”的能力，如果被她触碰到就是死局。
因此，她的“隐形”是克制“水融于川”的杀手锏。她不会给那个女人触碰到她的机会！
木棉沉下气，她安静地待在原地。
正在此时，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形，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揉捏着，桌椅、窗户和家具都在变形中消隐。
一个个六边形的蜂巢单元在空中形成，金黄色的蜂蜡共用着边缘，紧密地排列在一起，空气里散发着有些刺鼻的味道。
木棉猛然睁开眼睛。
那个女人居然首先用这种路数来应战吗？
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空间变异？以什么原理作为基础？
木棉抬起一根手指，从手指中衍生出来的丝线连接着一个金属圆盘。
那个女人果然来了，她自己也陷在蜂巢里，并且六边形的蜂房还在不断延展，直到所有的空间都成为蜂巢的样式。
不管对手是怎么耍花里胡哨的招数，她要做的是一击毙命！
这个杀死她姐姐木槿的凶手……
木棉抬起手臂，额头上青筋隐隐突起，她按下圆盘上的按钮。
“找到你了。”
呼吸声落在木棉的身后，让她悚然一惊。
怎么可能？
她才按下能量聚焦透镜，能量波是无形的，就算那个女人的身手能躲子弹，也无法躲过无形的能量波，即使果然能躲避能量波，也只是仅仅躲过而已，不可能定位到她的所在。
木棉的手还握着圆盘，在她的视野里，面前重重叠叠的复杂蜂房结构里，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了。
而那个刚才还在她眼前的女人，现在正站在她的身后，手刀抵着她的脖子。
“别让我赢得太轻松，好歹来几个回合再说。”
丛黎来到这里前，第一件事是布置“法则置换”。
当空间被揉搓成巨大的蜂巢结构时，木棉的“隐形”反而没有了优势。
六边形的蜂房比木棉的身体稍微小一点，她的臂展足足有两个蜂房宽，活动范围一大，她就会不小心触碰到蜂房，而当她一触碰到蜂房的材质，蜂房就会消失。
凭借仿生人数据分析般的动态视力，丛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蜂房是从哪一格开始消失的。
丛黎：“你自己看不到哪些东西会变成隐形，但我能看到，是你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木棉的双眼瞳孔豁然扩张，漆黑的圆仁占据了绝大多数艳红的虹膜，显得格外骇人。
那个女人虽然看不到她，但还是凭借蜂巢开始隐形的那一瞬间，找到了她的位置。
“触碰”是木棉的优势。
“触碰”也是丛黎的优势。
被木棉触碰到的物品会成为隐形，而被丛黎触碰到的生命可以被施加“水融于川”。
难道她在一个回合内就会被杀吗？
不能，不可能！
丛黎：“我要杀你的话早就让你死了，但我想杀的不是你，而是唆使你杀纪学默的人——你转告那个人，没有人能杀了我，让他自己出手，堂堂正正的。”
木棉的手指屈起来，攥住了其上连接着的丝线，她的嘴唇抿着，两颊边的肌肉绷紧。
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明明正义是站在她这一方的，明明那个女人才是引起罪恶的根源，为了液体矿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遭报应！
“别虚伪了。”木棉开口了，她的眉心因为紧皱而显得坑洼不平，血红的眼睛里迸发出实质般的恨意。
丛黎松开了手。
她不喜欢现在这样的情形。
就像厌恶当时必须杀掉4号的情形一样。
但她必须面对。
面对滚雪球般增长的仇恨。
4号想杀了她，所以她杀了4号。1号想杀了她，所以她杀了1号。
在她的价值观中，到底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容许自己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她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是：她不会轻易夺去一个人的生命，除非对方主观上的恶意对她造成了致命威胁。
这个原则既是她的枷锁，也是坚不可摧的盾牌。
她完全可以不必犹豫，利落地除掉所有挡住她前面去路的人。
但那样的话，她就不是丛黎了。
“这不是虚伪，是余裕，因为我对付你绰绰有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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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最高大厦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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