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也就是李平微，现在是一串数据，现在的她所呈现出来的外表只不过是编码而成的映射。
绿色的数据链如同游鱼一般在她身边浮动。
怪不得李念在发动能力的瞬间“返老还童”，从六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回到年轻的模样。
想通了这一点，丛黎立刻低头去看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不再是那个傀儡。
不，并不是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而是她意识中深处对自我的映射就是这样的，因此在这个“数据世界”就建模成了这样。
简单来说，现在是她的意识在数据世界中和李念对峙。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丛黎从储存空间里拿出那张存放已久的芯片。
芯片来到外界的那一瞬间，散为无数淡绿色的光点，这些灰尘般的微粒逐渐聚集，幻化为一个人的形状。
她的呼吸停了半拍。
那张熟悉的脸上，双眼慢慢睁开，灰色的眼珠泛着无机质的光芒。
那个从不表露出情绪的青年拥有完美无缺的脸和身体，胸膛处却有一个黑洞洞的缺口。
苍术。
这就是他的数字意识中对自己的认知。
苍术的眼珠微微转动，视线移动，他看到了她，长久地注视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和他视线相对的时候，丛黎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时，她移开视线。
亚尔弗的预言里说的是“萤火复苏，你会获得心满意足的结局”。
围绕在他身边淡绿色的数据光点正像飞舞飘忽的萤火虫，闪烁明灭。
——原来这就是预言“萤火复苏”的意思。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这张芯片。”李念对苍术的出现有些意外，她露出了嘲讽的表情，“别忘了，这个仿生人属于我的势力。”
丛黎知道苍术属于尾迹云组织，而尾迹云组织的实际掌控人是李念。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就是想看看我的朋友。”
苍术依然看着她，他轻声地语气不确定地叫她：“渡鸦。”
丛黎记起来由于之前的形势严峻，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她纠正道：“我不是渡鸦，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丛黎。”
苍术愣了一下，改口道：“丛黎，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朋友……”
丛黎点头：“是的，我这么说了。”
一直在旁边的柳负越冷声哼道：“嗬，朋友还真是多。”
李念也不急着开始下一项议题，她倒是乐于看这种热闹，玩味地双手抱臂：“事情很有趣，你们继续。不要担心时间，数据维度里的时间不受外界时间影响，我的能力发动是三分钟，无论我们在这里对峙多久，外界时间都只会过去三分钟。”
丛黎：“……”
李舍之和他母亲李念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他是内耗人的典型，他妈妈活脱脱是有仇就报的外耗型，能消耗别人就绝不消耗自己。
丛黎问：“按照这个时间算法，在我的视角看来，除非我破解了你的能力，或者你主动解除能力，或者外部世界的三分钟内出现了变故，不然我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是这样吗？”
李念挑眉：“就是这样。苍术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你看看他吧。”
丛黎却道：“先等一下，我要向你确定几件事，才会开始解决我个人的事务。”
“第一，我要确认我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敌对关系？从我的立场来说，我来是想带走你，了解关于彗兽的事。”
李念笑起来，她的语气比起刚才来更为放松而平静。
“本质上来说，没有敌对关系。我发动能力不过是让我的行动更自由，不被那个躯壳所困住而已。”
“我说你搅扰了我的计划，确实不假，但我一开始就猜到了你可能会惹出事来，我选择了把你带进浮空岛的局里，就该自己承担风险，这种事我还是不会迁怒你的。”
丛黎有点欣赏她了，和理性的人来往让她感到浑身舒畅，即使立场会有所不同。
李念继续道：“至于你想知道的事，再说。我得考察一下你，才选择是不是让你成为我的盟友。”
丛黎：“第二，在我解决我个人事务时，你会不会插手？”
李念的嘴角上扬：“说不定会插手。”
丛黎对她乐子人的心态感到又无奈又好笑：“谢谢告知。”
李念脸上的笑意渐淡，神色重新沉下来：“你问完了，该我向你确认了：你为什么想了解彗兽？”
丛黎早就确定了自己的动机，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了解真相。”
她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另一条更平稳更安逸的路，但那就不是她了。
如果不是想了解真相，她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闯入李家家族大楼。
李念微微眯起眼睛，探究地看着她：“你会被揍得很惨。”
丛黎：“我当然是知道需要承担的风险才做出选择的。”
李念紧咬不放地追问道：“我要更确切的理由。”
丛黎沉默了片刻，她的唇角扬起弧度。
“我受不了被蒙在麻袋里挨揍，就算挨揍也要面对面。”
她不想被人控制，或许最初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叛逆心理驱使着她反抗，但在过程中，她确定了自己的目标。
她要选择那条她永远不会感到后悔的路。
李念抬手撩起自己披在肩上的头发，在数据维度里用程序编码后，那头卷发被随手扎成了一把。
她扎完头发，语气里隐隐有兴奋：“那等会我们就来一仗，我很有兴趣揍你了。”
丛黎好奇地问：“怎么在数据维度里改变自己的外貌，像你那样扎起头发？”
“你会编程吗？掌握数据世界的规律后就能改变程序了。”
李念见丛黎没有理会她下的战书，随意解释了一句后，有点不爽地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丛黎耸了耸肩：“我听到了，你说你很有兴趣揍我了。”
区别已经很明显了——
李舍之对她说：杀我。
他妈妈李念对她说：揍你。
李念看向她的眼神很明亮，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这是对你的认可。很多人登上巅峰，拥有金钱权力，甚至拥有无数的爱慕者，但他们不过是盛放权力的空壳。”
“但你不一样，你身上很有生命力，勇往直前的杀气。”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认可，丛黎也把自己对她的欣赏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
“谢谢夸奖，我觉得你也是。又冷静又疯狂，邪得发正，有时候有种反人性的神性，隐约却又有走火入魔的兽性。”
李念脸上的笑意扩大，她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几乎笑出了眼泪。
“哈……第一次有人认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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