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一把扶住镜子，继续带着她向前走：“你如果不记得，那就说明你不是。”
“太好了，”镜子欣悉地说，“太好了。”
路熹茗对她露出真诚的笑来：“走吧，我们回去。”
她没走两步，就听到魏寻在身后嘱咐天牛：“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
路熹茗回头看了魏寻一眼，便知他也后悔刚刚在那个会客厅里多嘴问那一句“她为什么要离开”了。
天牛自然只能答应：“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只知道我们来了个新伙伴。”
马车带着他们，走了大概五里路。接着，众人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巨响，马儿嘶鸣着带着马车溜出去好几步才停下，车里的人被晃了个七荤八素。
路熹茗正打算开门下车探个究竟，耳边就传来风被撕裂的声音。一支箭飞速向车窗帘袭来，好在路熹茗反应够快，赶紧用念力把箭停下。
谁知又一支箭飞来，路熹茗避之不及，眼看就要中箭，魏寻直接向她扑过来，那箭只能贴着二人的脊背插到另一边的车窗沿上。
“你护着他们，”路熹茗拍拍魏寻的肩，示意他起身给自己挪出个位置，“我下车看看。”
“我和你一起。”魏寻不肯让她一人直面危险。
路熹茗又逼停另一支箭，有些烦躁不安，回：“我们都下车，他们怎么办？”
“要下车也是我下车。”魏寻竟沉下了脸。
“啪”，一支箭射偏，插在车厢外，马儿也感受到了杀意，害怕地左右摆起了头，不敢向前也不敢退后。
路熹茗觉得再在车里呆着就是坐以待毙，就转头对天牛和镜子嘱咐道：“你们快趴下去，躲到座位下面。”
说完她就跳下了车，拔出剑。魏寻怎肯听她的，也拔出剑，站在她身边。几秒钟后，道路西边的树林里又飞出一支箭直射向马腿，路熹茗发现及时，把箭停下。
马儿被彻底吓到，撒开蹄子便要乱跑，路熹茗想起车里的两个人，怕马车颠簸伤着他们，便用念力控制住马，死死把它拖在原地。正和马儿纠缠期间，又一支箭向她射了过来，魏寻眼疾手快用剑身把箭簇弹飞，这之后，对他们的远程攻击竟然停了下来。
路熹茗不敢以为这场截杀就这么结束了，举着剑一边控制着躁动不安的马，一边警惕地屏息倾听周围的动静。魏寻慢慢向她靠近，把她护在身后，路熹茗一边顾着马一边盯着树林，实在有些心力不足，便叫魏寻去拖着马，自己闪身躲到马车后，实体化出一把弓和箭来。
她抬高弓身，拉开弦，朝着攻击方射去。这箭倾注了她许多力气，旋转着带起风，“嗖”的一声钻进树林，直插进一棵松树，又从那棵树芯穿过，落在了地上。树上的雪极速掉落，树也被震得抖了两抖，随后树身便从中间裂开。
“轰——”裂开的树向两边倒去，压得周围三四棵树不得不弯了腰。
马听到这声响，再也不受控制，惊得飞出去好几十米才停下，马车里的人似乎早就吓晕过去，没发出一丝声息。
路熹茗听见有脚步声仓促消失在一边的雪松林里，这才回头去找魏寻。魏寻竟然没有在控制马车，而是握着剑站在一边。
路熹茗此时还在想，那马力气比人大得多，魏寻控制不住也正常，好歹那些人不再攻击了，马也停下，天牛和镜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有脚印，他们没走远，”路熹茗望着声音消失的地方说，“应该能追上。但还是算了，先去看看他们俩吧。”
魏寻点点头，路熹茗拉着他快步走向马车，马车里空空如也，路熹茗急得脸“刷”一下白了，直呼“糟了糟了”，立刻向树林飞奔过去。
魏寻一把拽住她，道：“路路别急，在我这里。”
说罢，天牛和镜子便从魏寻袖子下不到半米的空中落了下来，一脸震惊又害怕地看着他们二人。
“青蛇！”路熹茗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这才明白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淡定，“你不会早点说！吓死我了！”
“你也没问......”魏寻笑着把剑别回腰间，“我怕马儿乱跑，又怕会有人趁机伤害他们，就暂时让他们在其他世界待一会儿。”
她抱怨完，又对他们说在原地等她一下，随后跑到攻击发生的地方，捡起两支箭带了回来。她刚弯下腰，便瞅到倒塌的树旁的另一棵树上，有人正伏在枝头盯着她看。
那人的确穿着长老会的制服，路熹茗即使已经对截杀者的把戏有所耳闻，在看见那套米黄色衣服时，也在一瞬间产生了对长老会的怨恨之情。
咦，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此时，魏寻走了过来。他问路熹茗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不回去，见路熹茗不回答，而是盯着路边的树看，便也向那里投去了目光。
路熹茗没回头看魏寻，只是轻声问他：“这人的眼睛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他刚刚在这里吗？”魏寻蹙起眉头，“我们被箭袭击的时候，这里有人吗？”
“没注意，但我射箭的时候他肯定不在，这我确定，有人的话我不会这么鲁莽砸树的，”路熹茗说，“他好像真的死了，或者是个假人，不然我们盯着他看那么久，他为什么不离开也不躲开？不会被我弄死的吧？不可能啊......”
魏寻见情况不妙，立刻拉着她往马车边走：“咱们快离开这里。”
路熹茗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他们要是贸然过去检查那具尸体，怕不是要被瓮中捉鳖，于是点点头，和他跑回马车。一车人胆战心惊地坐在车里，好不容易过了禁飞区域，这才集体松了口气。
如此一来，去“风原谷接人”这件小事，竟也变得危险起来。
等回到云清山把镜子交给接待处的孔雀后，路熹茗问魏寻：“方然去风原谷，也要走这个关口，然后过一大段玻璃隧道吗？”
魏寻说：“不用，只有当风原谷人要来云清山的时候，才需要走那段路，其他人往来风原谷和环亚，还有别的通道。”
“为什么有这样的区别？”
魏寻和她解释，风原谷人和环亚人确实能互相往来，但是双方都不能在对方的地盘呆上超过半年时间，如果想要彻底离开风原谷，那么就必须放弃在风原谷的一切，包括记忆，然后来到云清山，等待环亚给他们安排身份和归宿。
“什么扯淡规定，”路熹茗愤愤不平，“孔雀为什么还能记得自己是谁？”
“她出来的时候，那个规定还没颁布，”魏寻带着她往钟楼走，“她是晶芯，因此很容易就拿到了环亚的身份纸，便在照黎工作了几年。”
路熹茗一路上都在想风原谷的规定，越想越不对劲，等进了门，看到自己放在门口柜子上的通关文牒时，她才想起来哪里不对劲。
她说：“所以，云清山上的各位现在既不受风原谷承认，又不受环亚承认，对吧？那如果代王他们执意要攻打照黎，岂不是也不会考虑在云清山上有风原谷人的情况，照打不误？”
魏寻正在脱外套，听到她这句话，脸上闪过瞬间的紧张和焦虑来，可这些负面情绪很快就被平静和从容代替了。
路熹茗一看就知道他在装，她不信这个问题魏寻没考虑过，只是他们即使考虑得再周到，也不过是把云清山面对强敌时沦陷的时间从一天拖到三天。
当然，能拖三天还是在山上没人倒戈的情况下才可以做到。
路熹茗想，他们还是换个话题吧，这个话题实在是有点沉重。
她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又把站在一边倒水的魏寻拉到身边来，从包里掏出从路上带回的箭镞，递给他。
“这可是环亚的工艺？”她问。
魏寻把灯提得近些，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道：“以我有限的认知来看，确实是。”
“十几年前的时候，”路熹茗接回箭，陷入回忆中，“我就知道地下城的技术比环亚强得多。他们有电力装置，有巨大的能源工厂，有火器，还有一种我没见过的战车。这种战车方然倒是见过，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我也见过，”魏寻说，“在有庆的蓝晶矿里。那里的矿坑因地震坍塌而废弃，十三年前，我支援那里时，有一晚便看到了一辆金属车开进了矿道。”
“原来你当时真的去了那里，”路熹茗笑了笑，回忆起自己匆忙出去找魏寻，还把他那本写了一千多个愿望的本子弄丢的事情，“我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等到我去到有庆的时候，矿道里好像已经挤满了战车，轰隆隆响个不停，我在另一座山上都能听到。如果他们早就有了那样的技术，此时根本不需要用这么简单的箭来袭击我们。这摆明了就是为了嫁祸给环亚人。”
“兴许袭击我们的本来就是环亚人。”魏寻耸耸肩。
他们猜也没处猜，路熹茗只好提出之后的每一天，直到宁舒眉去风原谷演出的那天前，她都要护送新人。
魏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和你一起。”
她倒是不介意他跟着，只是这样一来，他原本的工作便很难做完。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在那日遇袭后，风原谷里就再也没有人想要出来了，云清山上一连两个星期都没有新成员的加入，连带着食阁里的八卦氛围都淡了许多。
孔雀来找她玩的时候，也会面带疑惑地说：“真奇怪，之前即使不是每天都有人来，也得是隔一日便有人来。我好像还从来没这么闲过。”
“闲着还不好吗？”路熹茗笑着问，“闲着就可以做自己的事情了。”
孔雀摇摇头，道：“闲太久了，心慌。”
其实路熹茗也心慌。临见宁舒眉的前一晚，她终于心慌得喘不过气来，趁着魏寻睡得沉，又一次来到侯正的地下军营。
和她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她打开侯正办公室的门，走出去，刚想点燃火折子，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却让她差点吐出来。
她不敢细究，两腿发软回到白堡的家里，关上门大喘着气。魏寻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客厅的壁炉边，又捏着一块木柴不知在想什么。
见到她回来，他便把木柴扔进火堆里，起身抓起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坐在壁炉边烤火。
他侧对着她，头发遮住半边脸，让她看不清表情。路熹茗惴惴不安地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等到额前开始冒汗，他才开口：“路路，我明天不能陪你去宁舒眉那里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路熹茗问，“可以说吗？”
魏寻摇摇头，语气带了些沉重，道：“这件事要保密，抱歉。”
路熹茗点点头，道：“没关系，我本来就可以自己去，你忙你的吧。”
“路路，你说，”魏寻回过头来，眼神是路熹茗从未见过的沉重，“我们如果和那些金属战车打起来，会有胜算吗？”
“加上我，就有胜算，”路熹茗坚定地对他说，“不管他们有多强，你都不能再把我药晕了自己去面对！”
他站起身来，靠近路熹茗，在她额前落下一吻，又捧着她的脸在唇上啄了一下，道：“我知道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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