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其实也不是正统环亚人，她既没有办法代表土生土长的环亚人对这些游荡在两方势力间的普通人表达欢迎，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对他们说她有能力保护大家。
好在大家也就是哭了一小会儿，发泄过后很快就又投入工作中去。玳瑁总算把手洗干净，对路熹茗说：“谢谢你的手帕，等我把它洗了还给你。”
“好，”路熹茗对他笑了笑，“不着急。”
“你会一直在这里吗？”他问路熹茗。
“不知道，但暂时会在吧。”路熹茗边把洗干净的碗碟摞在一起边回答。
玳瑁低头捡起刷子，喃喃道：“我也想有个家......”
“这里也是你的家。”路熹茗安慰他。
玳瑁悲观地皱了皱眉，道：“怕是很快就不是了。他们敢放火，敢杀人，下一步他们要做什么，我都不敢想。”
“那倒也不一定真的会到那一步，我们都会想办法的，”路熹茗说，“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离开风原谷？”
玳瑁一脸懵，说：“我不知道啊，我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我坐在一个房间，然后青蛇带着人来接我。”
路熹茗瞬间感到抱歉极了，她很想去抱抱对方，对他说“记忆可以再创造，只要人是安全的就好”，可是她也知道，人没了记忆，就好比船没了锚，倘若海上风浪大些，它必然会随波逐流。
只是人和船不一样，船不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漂泊，但人会。当他们无法找到自己不得不漂泊的原因，便会去茫茫大海上寻一座灯塔，即使灯塔发出的光再微弱，也会让他们觉得这世上有同类相伴。
可如果灯塔倒下呢？
路熹茗停下手上的工作，扫了一圈食阁里的人，忽然有点理解魏寻昨天为什么会和她说那样的话了。
午饭时，路熹茗忙完了上午的活，在食阁门口的第一张桌子边等魏寻。他来的时候，怀里捧着两柄剑，还带了个装水的壶。
“我给你挑了两把，”他把剑放在桌上，“你看看哪把更顺手。”
路熹茗拉着他走到角落没人的地方，这才抽出剑来。两把剑都很锋利，一把很重，一把很轻，重的那把很结实，看着削铁如泥，轻的那把易于穿刺，路熹茗以前学的都是斩击的技巧，于是挑了重的那把。
“我以为你会选轻的。”魏寻笑着收起轻剑。
“武器嘛，都是工具，厚重的用起来我莫名觉得心里踏实点，”路熹茗说，“下午你会去吗？”
魏寻点点头，路熹茗又问：“我要通关文牒吗？”
“准备好了。”魏寻说着拿出一个棕色的小册子，当着她的面打开。册子上面写了“仅供云清山安置所成员多次使用”，文字下方也是那个画了马的印章。
说罢，他递给她两小包粉末，小声道：“你要的东西。”
路熹茗对他甜甜一笑，说了声“谢谢”，魏寻就说“你又和我客气”。他们很快把饭吃完，就结伴去马厩了。
路熹茗戴上半边面罩，拉开马车，见里面还坐了一个人，正是那天带着个少年来找魏寻的“天牛”。
天牛见到路熹茗，先是一愣，随后问：“你就是青蛇找的护卫？”
路熹茗点点头，天牛就转头问魏寻：“怎么是个女的？我们不是有好多身强力壮的男成员吗？我记得他们功夫不差的。”
魏寻冷脸道：“不服你下来，她给你打服，你就知道护卫为什么是个女子了。”
天牛连连摆手，道：“大可不必。”随后老老实实地坐在角落里，假装看起了风景。
云清山离风原谷坐飞天马车只需要半个小时，但出了照黎大概十里后，马车就必须落地，走陆路，这条规定从十二年前到现在，一直没变过。直到今日，风原谷里还没有出现过在天上飞的马。
他们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说“规定就是规定”，以及“如果硬要坐飞马来，那他们有一千种方法把马车打下来”。
八年前有人不信邪，真的乘着飞天马车去了，那车人就再也没在环亚出现过。当然，风原谷上的飞天马车也没再出现过。
大概一个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魏寻先开车门下车，等路熹茗也下车后，他俯下身贴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很好奇，但请暂时抑制住你想冒险的冲动，跟紧我，好不好？”
路熹茗点点头，跟在魏寻和天牛身后。魏寻好像手里不牵着她就浑身难受，但这种场合实在不好牵手，只好把手攥紧，插在大衣口袋里。
他们眼前是个三十多级的长阶，阶梯另一端是个灰色的圆顶建筑，大概十五米高，建筑周围都是铁网，一眼望不到边，网上扎满某种金属线，和路熹茗十几年前在地下城墙壁上见到的那种很相似。
三个黑衣卫兵站在门口，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见他们靠近了，其中一个人才开口道：“通关文牒。”
他说的是范语，但带了些口音，这四个字里面有三个是不在调上的。
魏寻把三个人的通关文牒都递给他，这人把每本都打开，仔细看了看，又看了一眼站在最边上的路熹茗，要求道：“把脸露出来。”
路熹茗极其不愿在风原谷露脸，毕竟宁月说她在通缉榜上面足足呆了四年，这张脸怕是许多人都能认出。
但她又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引起争端，只好揭开面罩，把头低下来。
卫兵细细端详了一番，倒也没发难，挥挥手让他们进门去了。
路熹茗长舒一口气，连忙走快两步，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天牛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脸上又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接下来，他们走到了一个长长的隧道里，隧道两侧都是镜子，顶端的灯亮极了，光线在镜中世界里不断反射，刺得人眼睛疼。路熹茗难受得眼泪不自觉得流下来，觉得自己不像是在走路，而像是在受刑。
魏寻走在最前面，但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就侧头向镜子里瞥一眼，看看她还在不在。路熹茗见他在瞟自己，也在镜中比了个大拇指，魏寻这才把头回过去。
这段路走了快三分钟才走完，踏出隧道后，路熹茗并没有看到意想之中的繁华景象，更别提有什么“豁然开朗”的感觉。隧道尽头是一扇门，门开着，里面只是个普通的会客室，有着一张长方形长桌，六张椅子，再没有其余的装饰。
长桌面向门的那一侧坐了三个人，两个男子身着黑色皮衣，手里拿着份档案，正在把档案用胶水密封起来。
第三个人是个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女子，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桌面。她脸上手上都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
黑色皮衣男子当中方脸的那个敲敲桌上的纸，对魏寻说：“签字，然后你们可以走了。”
魏寻走到桌边，没有坐下，俯身签下了“魏觉隐”三个字。
另一个皮衣男子脸圆些，他等方脸男子收回签名，就走去架起那个女子。魏寻对路熹茗使了个眼色，路熹茗明白了他的意思，低着头走上去扶住女子向门口走去。
那两个皮衣男子见到路熹茗，都皱起了眉，魏寻见势不好，立刻开口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来：“请问，她为何要选择离开？”
圆脸男子总算把目光从路熹茗身上移开，和方脸男子对视一眼，随后像是讲一桩江湖趣闻一样，用调笑的语气说：“做妓女的，年纪大没生意，做不下去了，要离开呗。现在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可以装作良家妇女重新生活。走吧，越多垃圾离开风原谷越好。”
路熹茗刚听了前三个字，就出离了愤怒，立刻停下来把女子的耳朵捂上。等圆脸男说完后，她才把手放下，头也不回地向隧道走去。
魏寻也不多语，转身离开。他们四个人全部出去后，那门就关上了。
路熹茗不知那女子听到了多少，又是否真的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她只是能从她的身上看出曾受过的虐待，隐约猜测出她痛苦生活的冰山一角。
在隧道里时，路熹茗一直扶着女子走在最前面。那女子走了十几米出去，总算有了反应，眼角噙着泪问路熹茗：“我是谁，你是谁？我们要去哪？”
路熹茗微笑着对她说：“我们是你的朋友，现在要带你去你之后要住的地方，那里是座山，山上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人，你会有很多朋友的。”
“青蛇，”天牛跟在后面，小声问魏寻，“她真的是打手吗？怎么看怎么不像。”
魏寻则小声反问他：“天牛，你听过一个传言吗？传言道，青蛇把他夫人接上山了。传言只对了一半，她现在还不是，但也快了。”
天牛立刻闭嘴，什么多余的话都没再说。
路熹茗身边的女子听到他们的话，问：“你们为什么都是动物？”
“也可以不是动物，”路熹茗说，“比如我就叫小明，‘明天’的‘明’。”
“那我叫什么？”女子又问。
这问题直接让路熹茗陷入迷茫，她实在不想给对方起名字。她觉得起名字是件只有父母和主人才会做的事情，父母给予子女名字，那是出于爱和期待，主人给宠物起名字，那是出于爱和掌控。
如果他们只是她的朋友，那就不应该给她取名字，即使魏寻不是这么想的，她也是这么坚持的。
路熹茗想了想，对她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我想不到，”女子着看了一眼身边的镜子，又看了一眼路熹茗，说，“这里好多镜子，镜子里的人是我吗？”
路熹茗点点头，镜子里的路熹茗也跟着点点头。
“那我就暂时叫镜子好了，”女子跑到镜子边说，“我的脸上为什么这么多伤？”
路熹茗则也指着自己的脸说：“我的脸上也有很多的伤，巧了。这些伤一两天就能好，别担心。”
女子笑了笑，道：“真巧。”随即，她又问：“我真的是妓女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