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同牛郎君说什么了，怎么回来是一脸喜色？”
筱柠知晓裴青衣向来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她还从未见过这人将笑意外放得这般明显。
“牛大哥告诉了我一则消息，叫我觉得兴许一直想做的事已经有了契机，一时间高兴便收了他家两个儿子做弟子，寻常时会来我房间读书习字。”
裴青衣将得来的消息说了，筱柠则是愣了愣神，喃喃道：“速度这么快。”
她是知晓武姐姐上位会大肆招揽人才，放开对商户的晋升途径。
让商户也能凭借真才实学考科举，一步步爬上那登云梯。
却没料到，这一系列动作竟是这般的快。
“什么？”
“我是说你可得好生温书才是，将来若是有机会一飞冲天，我可就指望你给我这偌大的绣坊当靠山了。”
筱柠随意地打了个岔，想起绣坊里许多人的情况，问道：“绣坊里头的许多娘子莫说能写字，便是认都认不全几个字，我是琢磨要教上一教，可直接让她们学这百家姓弟子规的，合适吗？”
“怕是不成，你既给了她们花红赏钱，没有不吃不喝地日日泡在工坊里，已然是她们对银钱的不尊重了。”
裴青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这年头，能活下去吃得饱饭已经是奢望，指望她们能在钱面前多去读书，怕是要比登天还要更难些。”
“便是再难，也得想法子去做。”筱柠没打算放弃这个想法，唯有读书明理，方能长久留存。
怀着这么一个心事，她等到了卯时，也终于见到了绣坊里的班底。
这次算是筱心绣全体的见面会，就连从未露过面的裴青衣，此刻也穿戴整齐出现在筱心绣里面。
“诸位娘子来得很是准时，我叫筱柠，是绣坊的坊主，也是这儿的掌案娘子，你们平日里唤我筱娘子就是。只是还未向诸位娘子介绍过咱们绣坊里的几位东家。”
筱柠站在众人面前，一个个地介绍着，“这位是姚仙姚娘子，是咱们绣坊里头的掌财娘子，坊里头的银钱、库房里头的丝线布匹香料等等，以及每个人月例银子的账簿都是姚娘子来管。”
“这位是文絮文娘子，是咱们绣坊里头的管事，店里头的摆设、单子的价格排期，还有丝线布料的采买，你们都问她就成了。”
“这位是裴郎君，是铺子里的画师，每个月会给咱们提供新鲜花样子。”
筱柠介绍着三人，而后才道：“绣坊里头的所有绣娘便归我来管，让文娘跟你们说说在这做活的章程。”
文娘微微一笑，先将裴青衣早就刻好的十四枚印章全部分发下去，“这块印章你们可得收好了，上头刻了你们的名字，以及咱们筱心绣的印记，仅此一个别无二家切勿轻易丢失损坏。”
于贞瞧着手里的这个小小印章，想着它的作用，忍不住问道：“文娘子，这是不是用作记号，谁做了什么，便用这印章记上一笔。”
“于娘子说得不错，正是此作用，每日上工时将印盖在店铺门口的那块木牌子上，每日下工时便擦去，除了休沐时每日早晚都得盖两回。除此之外，每每得了单子时，我会将单子分配下去，若你们觉得自己做得好可以接，便来我手上的这本册子里，在单子后头盖上你们自己的印章。”
“若咱们绣坊里有机缘，能包揽大单子时，我便会将这个大单子拆分给几位娘子，谁做的谁就在上头留印，自然银钱与功过便算在谁的头上。”
文絮将印章的作用说明白，于贞却是止不住抽泣起来，“谢谢，谢谢坊主，谢谢文娘子。对不住，我一时情急，实在失容，还望诸位娘子见谅。”
“怎么了这是，于娘子是经历过什么不成？”胡小霜年纪稍大些，也能猜到其中都有些什么关窍。
“先前被人抢过银钱，导致没能挣到阿娘的药钱，致使她现在还留着病根儿。大家也无须喊我于娘子，唤我贞娘就是。”
于贞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收拾好浑身情绪，继续站到一边。
倒是胡小霜记起先前的话，问道：“文娘子，您方才说是休沐？我们也可以休沐么？”
“自然是要休沐的，便是铁人也遭不住一日四个时辰的连轴转，我同筱娘商议过，按照天家旬例，逢十休沐，若遇上巳节、除夕等节令时期还会另加休沐供娘子们处理家事、共度佳节。”
文絮说到此也笑了，她们几人如今都算是绣坊里的人，如何能不休沐。
“只除了节令外，店铺里需有人值守，便从你们两位里轮番值守，值守过后可另择日子休沐一日。”
文絮指了指牛丽娘等人，算是定下绣坊里休沐的日子。
而这时，绣坊里的权责划分变得一目了然，胡小霜听着这安排也是连连点头。
绣坊里的各项规章一日日灌输进绣娘们的脑子里，有些人记不住，就直接写到纸上记下。
有些人不识字，只得凭脑子多多记下，转身再问询能记下的人。
筱心绣的规矩实在算不得多，可距离开业时间越来越近，绣坊里的娘子们有些都着急上火地嘴角起了燎泡。
就在此时，筱柠又给这情形多烧了一把火，编出个《筱记基础绣法大全》来。
就这么明晃晃地摆在了绣房的架子上让绣娘们学习，也从未说过谁不能看，识字的娘子们都跑去看，而大字不识一个的娘子则从家里头或是拿了一把青菜，或是拿了三五个鸡蛋的，都去请教认些字的娘子们。
尤其是揽事娘子，她们负责铺子里所有绣品的介绍，须得认识各样的针法、识得每个娘子们的拿手绣法。
将来还得记住主顾们喜好与忌讳，发现不识字根本不成的两位娘子，心里头那么一合计直接求到了文絮的头上。
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支木簪，文絮不由笑了起来，“诸位娘子们想学习是好事，筱娘同我说过，若娘子们想认字的人多，她可在每日晨会结束时，抽出两刻钟时间来教娘子们识字。”
“自然是有的，多谢文娘子告知。”
两位揽事娘子笑着答应下来，喜形于色四字在她们脸上活了过来。
“成了，今日的晨会也该开了，你们先去里头等着吧。”
文絮送走两人，将木簪插在头上，不由感慨，“还是筱娘算得准啊。”
瞧着两人兴奋的背影，不由苦笑，看来她是得输给筱娘一碗鸡汤面吃了。
西街的鸡汤面，用的可都是实打实的鸡肉，一碗鸡汤面须得十三文钱，她这当真是亏本买卖。
每日晨会，是筱心绣成立以来的传统，主要目的便是讨论每人要做什么活，以及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赶明儿咱们筱心绣就要开业了，我已经寻好了杂耍班，让他们明日来舞一场。也已经广贴布告说我们绣坊明日开业，可诸位明日不得懈怠。揽事需拿出你们这几日学来的真本事来，绣娘们这四日里准备的拿手活可好了？”
“请筱娘子放心，我等这三日里已经准备妥当，听娘子的吩咐，将我们往日积攒下来的绣品全拿了过来，有络子、绣片，也有扇面。我等已经将百花锦绣大致呈现出来，今日能完成最后一朵牡丹花，明日定能为店铺撑住场面。”
胡小霜揉揉有些酸痛的手，这一次百花锦绣系列，可是快把她压箱底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好在，明日起她们便能规划起来，不必如今日这般过多劳累。
“成，今日你们绣完这最后一部分，便提前下工，回去都好生歇息，明日起可就要各自为战了。”
筱柠爽快地给铺子里的绣娘们都放了假，左右她也不是那等喜欢压榨伙计的人。
晨会时间不长，将所有事情说完也只需一刻钟时间。
此时，所有娘子包括早已识字的于贞等人，都齐齐从桌子底下的暗洞里取出纸笔，静待着筱柠给她们上课。
筱柠教的字不多，一日也就只教上三十个字，先是以绸、绢、丝、帛、锦……此类与绣坊有关的字先教了下去。
两刻钟时间，她说得口干舌燥，底下娘子们也听得认真。
“成了，各忙各的去，明日可得有场硬仗要打。”
筱柠摆摆手，转身回了自己专门的绣房里，她还差一个香囊没有绣完。
“筱娘，你果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娘子。”姚仙拿着一摞账本过来，“往日里谁领了什么颜色的丝线、什么样式的布匹，我有时候得帮着写。”
“而今日，她们都没用我，幸亏几日前我忙着算账，没同文娘一起与你打赌。”
姚仙将手上的账本放到桌上，“瞧，这字写得虽算不得好看，可也能认出来是个什么字。”
“青衣同我说，我既给了她们花红赏钱，没有不吃不喝地日日泡在工坊里，已然是她们对银钱的不尊重了。而我却觉得地上掉了值钱物件，谁都晓得去捡。”
筱柠微微一笑，面上是一丁点儿愧疚都没有，“我硬生生地在一旁瞧着丽娘她们因为记不住绣坊里的规矩、晨会的内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都装作瞧不见，甚至连段二娘子跟我提识字这事都没答应下来，便是等着这一刻。”
“你呀，我从认识你第一日起到现在，是一丁点儿都没变过。”
姚仙无奈地摇摇头，“任其碰壁，自有悟时，你这做法严格说也算不得错。”
“仙姐姐，看破别说破啊，不过文姐姐可是输了我一碗鸡丝面，我也尝尝那鸡丝面什么味儿，反正是她私房钱。咱们俩买个小菜一起添了，出去吃一顿吧，这一日日节衣缩食地我都瘦了。再说了，咱们都要挣钱了，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筱柠鼓吹着姚仙，后者也在其软磨硬泡下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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