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舍从宴会回来已经半醉。
月光如洗，透过拉开的窗帘照到地板上。不算很大的宿舍间五脏俱全、干净整洁，木地板在光线下呈现莹白的光，好像融了层雪。
索玛接过他的外套，替他泡了杯蜂蜜水。乌舍端着蜂蜜水走到窗边，越过玻璃凝视外面无际的夜色，发光的路灯萤火虫似的在各处聚集，模糊照亮了基地内部。
他打开终端，拨出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星际通讯信号并不稳定，更何况对方有一艘漂泊在无垠宇宙中的战舰，此刻不知晓正停留在哪里。
乌舍耐心的等待着，直到等待连接的电流声即将中断，哈德里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通讯接通了。
“啊，我的指挥官。”哈德里安的嗓音低沉，语气是一贯的揶揄和散漫：“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乌舍问：“之前让你找的雌虫，有消息吗？”
在潘帕米斯号上恢复记忆后，在启程来赫拉德之前，乌舍就委托哈德里安帮忙，让他搜寻一下曾经在G-YZA星球见到的，疑似何冬塞的改造人踪迹。这几年间，他们简单联络了两三次，都是交流何冬塞的情况，可惜一直也没找到。
哈德里安这次的回答也是：“我们这一年接触了十二个流浪的星盗团体，没有再看见那个仿生人。”
乌舍：“他如果保留了自主意识，不一定会一直保持着当初我们见到他的样子，也许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仿人改造。”
哈德里安：“彼得用当时留下的影像画面对他进行了建模，加上你传过来的照片，还原了他的人形、虫形和仿生人状态，只要他不是把自己改造得更稀奇古怪，我们的人就能认出来。”
乌舍：“谢谢。”
乌舍：“我现在就任星际军第八军，驻扎在第五区，这里接壤医技发达的第四区，连通了前后几区的生物改造地下市场，如果遇见有价值的消息我会再联络你。”
哈德里安：“不错嘛，升职了？”
乌舍：“只是平调。”
哈德里安：“勃格叔叔能力很强，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
在过往的交流中，乌舍和哈德里安也会交流一下各自的情况，不过都是言简意赅、浮于表面。比如哈德里安知道乌舍先前在星际军第三军任旅长，但其中他所经历的一系列战斗、受过的伤一概不知，乌舍并不谈论这些，倒是和他略略提了一下珀安。与之相同，乌舍也仅仅知道潘帕米斯号目前停泊在了哪里，至于哈德里安每天都在做什么，他也一无所知。
如果是寻常，交换完信息，这次的联络也该中断了。但或许是提到了勃格·涅夫，乌舍并没有挂断通讯。
乌舍：“勃格叔叔？”
哈德里安：“以前他的家族和我们关系紧密，当时他就已经是第八军的军长。我小时候还被扔去他那训练过一段时间，哦，米歇尔精神力控制也请他指教过。”
哈德里安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和过往向乌舍和盘托出，但从他交出家徽那刻起，他也从未隐瞒、避讳相关话题。乌舍从他流露的只言片语和来到赫拉德后接触到的各大军系历史背景，大致上能还原当年那桩血案，虽然并不完全清楚哈德里安在其中承担着什么角色，他也并不愿意去触碰这种淋漓的伤口。
因此，乌舍没有深入问什么，只是笑了笑。
“勃格军长很严厉，你有苦头吃了。”
“可不是么，那时候我才十二岁，被他丢到军营里和士兵一起训练。我当时不服他，他就让队伍里那帮兵油子每天揍了一顿，连着揍了一个月。”
“你也会挨揍？”
“当然了，那时候我才多大，挨揍也正常。”
哈德里安说：“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挨揍，我在你心里的形象看来很伟岸嘛，指挥官。”
乌舍说：“嗯，你很厉害。”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然而哈德里安和乌舍之间尽管有过最深入亲密的接触，也有过共同逃离黑洞引力的生死一线，他们表达对彼此的直白欣赏却几乎没有。乌舍总是淡漠的，哈德里安总是轻佻的，他们从未有过对感情上的承诺，在一起时要么是放纵享受当下，要么就是对命运的抗衡。
只是这样简短的几个字，就让哈德里安暂时失去的声音。夜色如水，乌舍的嗓音比哈德里安的更清亮，也像撒了一地的月光。
但乌舍在赫拉德，于是能看到某个恒星在夜间成为月光的光影，潘帕米斯号漂泊在无垠的宇宙中，如果不是恰好经过某个星体，大约只能看见一片黑暗。
在短暂的静默中，乌舍问：“你在看什么？”
哈德里安站在房间的巨幅落地窗前，窗外遥远处有片连绵的星云。粉紫色的云团簇拥着，裹挟着恒星爆炸过后的光和热，隔着漫长的距离，仍挥发出扑面而来的缤纷炫光。
但他并没有在看星云，甚至也未看向窗外。他看着的是投在半空的与乌舍的通话界面，尽管那只是一段正在累加的时长数字，通过这个并不能看见乌舍的脸。
所以他撒谎了：“看外面，正好路过了星云，很漂亮。”
又带着笑，作为对那句夸赞的回应：“因为我厉害对我念念不忘了？”
乌舍没有理他，只是说：“我挂了。”
哈德里安扬声：“干嘛，你害臊啊？”
乌舍又问了一遍：“星云漂亮吗？”
哈德里安愣了一愣，终于反应过来，他和潘帕米斯号一起漂泊太久，早已习惯了宇宙中各式各样的景象。在战舰时，乌舍偶有被宇宙的美丽震撼，哈德里安却始终表现得淡淡的，很少主动夸什么。
他刚刚不走心的谎言，因此轻易被乌舍揭穿。
哈德里安抬手托住额角，低头笑出了声。等笑声散去，残余的笑意成为唇角无声的弧度，他轻声说。
“想看看我的脸吗，乌舍？”
通讯转视频的邀请拨了过来，哈德里安点击同意，原本的计时数字瞬间替换为乌舍的脸。另一头也没开灯，哈德里安看见了站在月光里的乌舍。
仍然英俊、冷淡，浓烈鲜明的五官和漠然的气质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比，如同他本人的信息素，是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谜团。
哈德里安没戴外出时会戴的面具，黄褐色的双眼隔着数千光年与乌舍相对，距离太远，通讯画质轻微失真，增强了长久未见的恍惚感。
乌舍挑起唇角，对哈德里安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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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第 1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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