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野薯。”沈青禾牢牢护住竹篓,一副宝贝得紧的模样,“这是我救命的稻草,我能不能活下来就全靠他们了。”
以前这是她吃饭的宝贝,可现在,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沈青禾重新把竹篓重新背回背上,重新抬眼看他,“还未谢过公子救命之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必当报答。 ”
“不必。”
男子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转身欲走,“山路险峻,姑娘既已得偿所愿,还是速速下山为好。”
见他这般冷淡,沈青禾也不再纠缠,只是朝着他的背影扬声道:“我叫沈青禾!公子若需染衣,可到云锦染坊找我!”
那青色的身影微微一顿,终究没有回头,衣诀被风轻轻扬起,很快消失在雾色深处。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青禾便爬起来清洗薯莨。她端来盆水,将裹着泥的薯莨放进去浸泡一刻钟。洗干净的薯莨被她摊在竹筛上,沈青禾又取来一把锋利的竹刀,左手按住薯莨,右手顺着纹理下刀,动作利落熟练,像是已经做过千百次一样。
接着,她又弯着腰,仔细地将所有嵌在薯莨片里的小石子一颗一颗挑出来。这样才能确保熬煮时石子不会刮伤陶罐,也可以避免渣子混进染液。
处理好所有薯莨,她把竹筛搬到院中的竹架上。
为了使每一片薯莨得到充足的光照,沈青禾还特意调整了竹筛的角度,这样中间的薯莨就不会闷着潮气。
“呼,终于晒好了。”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目光扫到院角的柴堆,正盘算着等会先搬点柴,熬煮薯莨汁。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脚步声,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墙角倚着的扫帚。
沈青禾心头一紧,瞬间警戒起来,右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木杵。有了昨日的教训,她不免担心是不是那伙人又反悔了。
她抬眼望去,晨光里站着的男子身影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在云雾山救她的人。
“抱歉,碰到了扫帚。”
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她,他扶正扫帚,视线从她手上握着的木杵上一晃而过。
“呼。”沈青禾松了一口气,将木杵放回原地,将手上粘着的薯莨黏液在衣裳上蹭干净,迎了上去,“原来是您,昨日多谢公子相救!”
男人微微颔首算作回应,目光掠过院中晾晒的薯莨片,“这些是?”
“是昨天我挖的薯莨,染布用的。”沈青禾解释道,“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公子?”
他沉默片刻,才淡淡道:“陆衡。”
“陆公子。”沈青禾点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底,“您是来染布的么,快请进!”
“您要染什么样式?我不收您钱。”
她眼睛亮了亮。
陆衡没有往前,他伫立在原地,缓缓摇头。
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沈青禾更加热情了,她往外迈了一步,有些迫切,“您救了我一命,我理应报答您,您就别推拒了!”
“姑娘误会了。”
陆衡皱着眉,薄唇轻抿,“在下只是巡查路过而已,昨日之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好吧,沈青禾又耷拉下去,面上流露出一丝挫败感,不过片刻后她又振作起来,“那陆公子进来喝盏茶再走吧。”
盛情难却,陆衡轻轻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那麻烦姑娘了。”
“公子稍坐片刻。”沈青禾快步走进屋内斟茶,不一会儿端着茶水出来了。
陆衡没有坐在石凳上,而是站在她方才晾晒好的薯莨片前,听到她出来的动静,转头淡淡道:“江南晨露重,你若要晾晒,得把竹筛往檐下挪些,免得被露水浸着,晒不干。”
听到自己的命根子出事,沈青禾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水,快步走上去。
一看,晨露已经打湿了边缘的薯莨片。她赶紧伸手想挪动架子,可是架子上摆了几个竹筛,凭她现在这幅瘦弱样,无法一口气挪动。
就在此时,一双手从她斜后方伸出,抬起竹架挪到了檐下。
沈青禾回头,只看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
“真是谢谢你啊,陆公子,如果不是你,我这些薯莨怕是又要受潮了。”
沈青禾抿了抿唇。
她对陆衡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些,她用手拂去石凳上不存在的灰尘,做了个手势。
“公子请坐下用茶。”
陆衡没有坐下,他捏起茶盏一饮而尽,“在下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临走前他在染坊的门栓多看了几眼,思忖片刻后又道:“近来世道不太平,姑娘晚上记得锁好门,若有事可到衙门附近的驿馆寻我。”
衙门附近的驿馆。
莫非这位陆公子是官府中人?
这就难怪了,他会到此处来巡查,原来是职务所在。沈青禾恍然大悟,挥手送别陆衡。
过了半日,薯莨片晒得正好,沈青禾将其放入陶罐,加入软水,置于炭火上小火慢熬。她皱着眉,不时用勺子轻轻搅拌。她的目光紧盯着汁液的颜色变化,眼见从浅褐到深褐,再到泛起莹润的红光。
当她举起勺子,汁液顺着其往下滑,却没有一丝挂在勺子上,沈青禾终于露出笑容。
可以染色了。她心念道。
将贡品绸缎缓缓放入染缸,沈青禾轻轻按压绸缎,确保其每一寸都能够吸足汁液。而后她把手掌探入染缸其中细细感受温度,梯度浸染法对温度的要求很高,汁液必须始终保持在一定温度,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
这里没有可以控温的工具,沈青禾只能不断用手掌感受,来确保温度的适宜。
静置半个时辰后,沈青禾取出绸缎,用细竹条撑开,悬挂在阴凉处晾干。
这样反复了三次,绸缎上那处斑驳的颜色终于被莹润的赭红色完全覆盖,与原有的云纹图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连丝线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宛如天成。沈青禾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第三日,也是周福给出期限的最后一日。
沈青禾用系统给的固色剂配方调配好固色剂,给绸缎做了最后一道固色工序。
傍晚时分,周福来取绸缎。
沈青禾小心将绸缎展开,周福凑近查看,眉头渐渐舒展,语气意外,“不错,倒还真能染好。”
沈青禾松了口气,连忙追问道:“周管家,那染坊的地契和工钱……”
可话音刚落,周福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他指挥下人收好绸缎,发出一声冷笑,“你还敢要地契和工钱?”
沈青禾楞住,难以置信的反问,“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了?这都过了酉时了!”周福的声音陡然拔高,“贡品需午时送到府里准备装箱,你迟了三个时辰,耽误了员外送贡品的时辰!按约定,你不仅别想拿到地契,还得赔五十两银子!”
什么午时?沈青禾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压根没有听他提过。
她压抑着翻滚的怒气,胸口因愤怒而微微起伏,“您压根没提过什么午时前交付,只说三日内交差即可,怎么临了却突然改口呢?”
“我说说过就是说过!”
周福面露狠色,眼中透着贪婪的光,他挥手召来两个家丁。那两个家丁立即上前一步,虎视眈眈的盯着沈青禾,“你若是识相,就自己交出染布的配方,再凑五十两银子,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好一个周福,打得一手好算盘,不管她能否交差,他都会故意刁难,就是想将她的染坊据为己有!
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青禾紧咬牙关,举起搅拌染缸的木棍挡在身前,厉声喝道:“我看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周福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周福被她的气势唬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地呵斥那两个家丁,“还楞着干嘛?上啊!”
“别过来!”沈青禾用力挥了一下木棍,却被家丁直接夺过,扔在一旁。
她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推到染缸边,再无退路。
抵着冰凉的染缸,沈青禾心中一片凄凉。
难道她就只能认命了吗?
就在此时,染坊门外突来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陆衡的声音!
沈青禾抬头,只见陆衡站在门外,身姿挺拔如竹,夕阳的余晖倾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身后还跟着两位官差打扮的人。
周福回头看到男子以及他身后两名官差,顿感不妙,脸色骤变,却还是梗着脖子强撑着问道:“你是谁?敢管我们张员外的事?”
陆衡眼皮一掀,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神扫过周福,“张员外交由官府的贡品文书在此,写明半月之期。你今日之举,是欺压良民,还是藐视王法?”
一名官差大步上前,那处文书摁到周福脸前。
周福脸色发白,却还想狡辩,“你胡说!这是我们张员外的私事,与官府无关!我告诉你,我们张员外跟衙门的老爷是故交!你敢抓我就等着吃牢饭吧!”
“是吗?”陆衡闻言轻轻一笑。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递到周福面前。
“在下户部侍郎陆衡,我倒想看看是哪位老爷,敢让本官吃牢饭。”
周福听到“户部侍郎”四个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哪里还敢嚣张。他连忙求饶陪笑,“大人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大人莫怪!”说着,他扬起手,“啪啪”地往自己脸上扇巴掌,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道,不一会脸颊就变得通红。
“都是小人糊涂,小的记错了!地契,对,地契!这就还给沈姑娘!”
他从怀里掏出地契双手递到沈青禾面前。
接过地契,她指尖还在发抖,“还有工钱,你可别想抵赖!”看着面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周福,沈青禾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工钱在这……”周福将一整个钱袋递给她。
钱袋的沉甸甸的,沈青禾打开,从中取出自己应该拿到的银两,把钱袋又还给了他。
“不该我拿的,我一分都不会多拿。”她咬牙切齿地看着周福,语气讥讽。
周福顶着一张被自己扇得通红的脸,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陆大人,这下可以了吧……”
“别急,去官府坐坐,正好见见你家员外的熟人。”
陆衡微微颔首,两名官差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架起瘫软如泥的周福,将他给押走了。剩下的家丁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偷偷摸摸跑了个无影无踪。
染坊终于安静下来。
沈青禾攥着地契和银子,眼眶发热,“陆大人,今日若不是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过是恰逢其会。”陆衡抬手制止了她弯腰的动作,“这等刁奴,原本也不该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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