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可收拾妥当了?今日去道观上香,可莫要失了体统,平白让人笑话。"
王嬷嬷那尖细的嗓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话音未落,人已粗鲁地推开了里屋的门。
她原想着午时才接到通知的陆栖棠此刻必定手忙脚乱,怕是连衣裳都未穿戴整齐。正欲再出言讥讽几句,好煞煞这位大小姐的威风。
"怎会......"
只见陆栖棠早已梳妆完毕,正端坐在桌前悠然品茶。那张如玉的面庞莹润生辉,竟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光洁几分。
唇上那抹胭脂与身上藕荷色的罗裙相得益彰,衬得她愈发端庄秀雅。
"走吧。"
陆栖棠轻快地起身,从呆若木鸡的王嬷嬷身边翩然而过。
虽未出言讥讽,却让王嬷嬷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一行人来到府门前,王婉如正拉着陆栖羽的手低声嘱咐着什么。
见陆栖棠仪态万方地走来,她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王嬷嬷。那老奴顿时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
"长姐怎么耽搁这么久?莫不是脂粉都遮不住病容,费了好些功夫吧?"
陆栖羽娇声问道,这二小姐生得也算俏丽,可惜眉眼间那股子尖酸劲儿生生折损了七分颜色。
"我自知气色不佳,不过略点口脂罢了。倒是妹妹这般精心打扮,方才说话时,脸上的粉都要簌簌落下来了。"
陆栖棠原想着今日以避战为主,可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既然对方主动挑衅,她自然乐得回敬几句。
要知道从前的陆栖棠可是骂不还口的性子,如今这番伶牙俐齿,直把陆栖羽气得眼眶发红,正要上前理论,却被王婉如一把拽住了衣袖。
"娘!"陆栖羽委屈地跺脚。
王婉如暗恼女儿沉不住气,面上却端出一副慈母模样:"姐妹间原该互相体谅。你姐姐病体初愈,或许身上还有些不爽利,脾气难免大了些。你这做妹妹的,要多担待些。"
这番话明褒暗贬,既点了陆栖棠的病,又暗指她脾气乖张。陆栖棠不由多看了这位继母一眼,心道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是我不对,将关心妹妹的话说得太直白了,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
"还不快谢谢长姐关心?"王婉如按住女儿的手腕,暗暗使力。
陆栖羽憋得满脸通红,不情不愿地福了福身,转身就钻进了马车。
待女儿走后,王婉如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气定神闲的陆栖棠,这才招呼众人登车。
马车内,陆栖羽气得直揪帕子。见母亲非但不帮自己,反倒数落起来,更是委屈得眼眶泛红。
"平日教你的都学到哪儿去了?三言两语就气成这样,人家倒跟没事人似的,平白让人看笑话。"
陆栖羽闻言,只觉满嘴苦涩,如同吞了黄连。
"母亲既然觉得她好,不如认她做女儿好了!我这个'粉掉一地'的,原不配......"
"住口!"王婉如厉声喝止,"她一句话你就记在心里了?我亲生的女儿,岂是那个贱人生的能比?你这般沉不住气,真叫我操心!"
见母亲态度软化,陆栖羽顺势偎依过去,撒娇道:"她如今变得这般厉害,母亲可要替女儿做主。"
"今日去白云观,带她不过是顺道。要紧的是你的婚事。"
提到这个,陆栖羽顿时羞红了脸,声如蚊蚋:"那白云观的道长......当真灵验?"
"自然。"王婉如压低声音,"这些日子我特意打听过。起初那些夫人都不信那清虚道长,谁知......"
她将听来的轶事一一道来:刘夫人被提醒"注意脚下",结果当真摔断了腿;李御史家的公子被算出有个两岁大的私生子,婚事彻底黄了...
"这些可都是千真万确!"王婉如信誓旦旦,"那清虚道长是真有本事的。"
白云观坐落在城郊山巅,风景虽佳,可苦了那些上山进香的贵人们。
狭窄的山道仅容三人并行,陡峭处连轿子都上不去。加之近日清虚道长的名声大噪,前来求签问卦的香客络绎不绝,更添了几分拥挤。
好不容易抵达观前,一名小道童引着众人前往清虚的寮房。推门而入,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正在案前读书,似是等候多时。
见清虚道长气度不凡,王婉如心中又信了几分。"道长,此番是为小女的姻缘而来。"
故意不提哪个女儿,想试探对方虚实。
谁知清虚道长目光径直落在陆栖羽身上,久久不语。
那审视的眼神看得陆栖羽浑身不自在。良久,道长才收回视线,眉头紧锁,似遇难题。
王婉如心头一紧——莫非女儿的姻缘极为不堪?
正忐忑间,清虚道长忽然开口:"请两位小姐伸出手来。"
陆栖棠从容伸出右手,陆栖羽则战战兢兢地照做。屋内静得落针可闻,王婉如母女大气都不敢出,紧盯着道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请两位小姐暂且回避,贫道需与夫人单独一叙。"
清虚道长终于打破沉默,心神不宁的母女俩全然没注意到,陆栖棠转身时与道长交换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待房门关上,清虚道长并未立即开口。他缓步走向窗边,指尖轻抚案上铜铃,铃音清越,在静谧的室内荡开一圈涟漪。
"夫人可知,为何贫道一眼便认出哪位是您的亲女?"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如幽谷回响。
王婉如心头一跳,强笑道:"道长道法高深,自然......"
"非也。"清虚蓦然转身,广袖带起一阵檀香,"二位小姐面相皆佳,但令爱眉间隐有黑气缠绕,此乃'亲缘劫'。"
他指尖虚点自己眉心,"至亲作孽,血亲承负。"
王婉如手中茶盏"咔"地一响,溅出几滴茶水。
清虚袖中滑落三枚铜钱,叮当落在案上。他凝视卦象,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坎为水,巽为风——风波不止,姻缘难成啊。"
见王婉如面色发白,又幽幽补了句:"且这劫数......本不该应在令爱身上。"
"道长此言何意?"王婉如指甲掐进掌心。
清虚却突然收声,取出一张黄符在烛火上焚了。灰烬飘落时,竟诡异地聚成一个小人形状。
"有些话,贫道本不该说......"他抬眼看向房梁,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存在对话,"但见夫人爱女心切......"
他忽然压低声音:"去岁腊月,夫人是否在城西埋过一个桐木人偶?"
王婉如猛地站起,打翻了茶盏——那正是她买通巫蛊婆诅咒陆栖棠的日子!
"那木偶本该咒的是旁人,可您当时......"清虚指尖沾着茶水,在案上画了道扭曲的符,"是否说了句'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王婉如踉跄后退——这正是她原话!
"咒术反噬啊。"清虚叹息着展开一幅卦象图,指尖顺着红线划过。
"您看这'亲缘线',本应主母女情深,如今却被煞气截断。令爱近来是否常做噩梦?左肩有三颗朱砂痣的位置可会无故疼痛?"
王婉如彻底慌了——女儿确实夜惊盗汗,而那朱砂痣是只有贴身嬷嬷才知道的私密!
"好在天机现得早。"清虚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根红绳,绳上串着七枚铜钱。
"将此物供于祠堂七日,期间需每日卯时亲手为令爱梳头百下,且......"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对那位大小姐,需得比亲生女儿更慈爱三分。"
"这......"
"以善因解恶果。"清虚将红绳递来时,铜钱突然无风自动,发出细碎嗡鸣。
"记住,若这七日内您对大小姐有半分刻薄——"他忽然掐灭烛火,声音如冰,"令爱的姻缘线,就会彻底断了。"
霎时间,王婉如的脸色刷地惨白如纸,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指尖死死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凉亭里,陆栖羽百无聊赖地倚着栏杆,手中的茶盏已经续了三回。
她斜眼瞥见陆栖棠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装模作样。"
陆栖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在旁人眼里,她只是望着远处出神,殊不知她正饶有兴味地欣赏着系统界面上王婉如惊慌失措的精彩表情。
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此刻扭曲得活像见了鬼,连发髻上的金步摇都在簌簌发抖。
陆栖棠端起茶盏浅抿一口,借着这个动作掩去唇边若有似无的弧度。茶香在唇齿间漫开,她垂眸掩去眼中闪过的兴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寮房的木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王夫人扶着门框缓步而出。
虽仍能瞧见她保养得宜的指尖在微微发颤,但面对众人时,她已然端起当家主母的端庄仪态。
行至陆栖棠跟前时,王婉如竟破天荒地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语气亲昵得反常:"棠儿,天色不早了,随母亲回去吧。"
陆栖羽手中的茶盏"咔哒"一声落在石桌上,要知道平日王夫人对陆栖棠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现在怎么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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