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研刚拐过石板巷的拐角,就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哭嚎,那声音穿透巷弄的风,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让她脚步猛地顿住。
“小姐?”晓儿也竖起耳朵,脸色一点点白了,“这声音……像是从咱们府的方向来的。”
林研心脏狂跳,攥着晓儿的手往前冲。石板路硌得脚底生疼,她却顾不上——方才心头闪过的“惨遭灭门”四个字,此刻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越靠近西巷,哭喊声越清晰,还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脆响。等她们冲到陈家后墙的角门,就见平日里看守角门的老仆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瞪得滚圆。
林研浑身冰凉,强撑着推开虚掩的角门。这些在游戏中经历过无数次的场面如今怯生生的倒影在林研眼中,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里翻江倒海——庭院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家丁的尸体,廊下的柱子溅满暗红的血,清雅的陈家府邸,此刻成了人间炼狱。血腥味贯彻林研全身,此刻她才对这个新世界的存在有了实感,不知怎的,林研落下了眼泪。
正屋的方向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还有个嘶哑的男声在嘶吼:“搜!给我仔细搜!凡是陈家的人全部屠杀,把这些奴仆婢女也全部都抓起来!”
林研猛地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她拽着晓儿躲到假山后,指尖抖得几乎抓不住裙摆。发髻里的木簪硌着头皮,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浑身的战栗——真的来了,灭门之祸,新的关卡,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小姐,怎么办?”晓儿泣不成声,却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大动静。
林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清明的恐惧。她想起萧景珩的话,想起那个叫季辞颜的女子。“不能慌。”她压低声音,字字发颤却异常坚定,“我们得走,从后门走,去渔村。”
临窗的雅座被竹帘隔开,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槐花香漫在空气里。那男子刚坐下,跑堂的就提着铜壶过来,沸水撞进盖碗,碧螺春的叶子在水里打了个旋儿,慢慢舒展成嫩绿色的云。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角余光瞥见青石板路上那抹玄色身影,忙起身相迎。
萧景珩掀帘而入时,带进来一阵街面的喧嚣,竹帘落下又复归安静。他径直走到对面坐下,玄色衣摆扫过凳脚,带起些许微尘。见男子要行大礼,他只轻抬了下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声响在茶香里格外清晰:“事办得如何?”
男子躬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茶盏腾起的热气里:“都安排妥当了。东巷已让兵部的人佯装盘查,陈小姐若要回陈府,必经的西边小巷也设了些障碍,足够拖上半个时辰。”男子名叫裴溯,东宫暗卫统领,是萧景珩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
萧景珩端起刚沏好的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只听他淡淡追问:“陈府那边呢?”
“皇上派的禁军戌时便围了府邸,”裴溯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更低了些,“如今里面的人怕是已无活口。”他偷瞄了眼萧景珩,见他指尖在茶盖上轻轻摩挲,又忍不住问,“殿下,您笃定陈小姐会听您的,往渔村逃吗?”
萧景珩终于抬眼,目光冷得像淬了冰,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我赌她会。”他将茶盏顿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她天性聪慧,该知道留在陈府是自投罗网。若是闹了动静,被禁军认出来断了脑袋……”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那便是她自己愚蠢,怨不得旁人。”
竹帘外的吆喝声还没散尽,萧景珩指尖的茶渍已凉透。
他忽然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凳脚,带起的风让茶盏里的余波晃了晃。裴溯道:“殿下,万一……”
“没有万一。”萧景珩已走到帘边,指尖捏住竹帘的流苏,阳光透过竹隙落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她若够聪明,逃到了渔村,季辞颜会给她指明道路;若是逃不出……”他顿了顿,流苏在指间碾出细微的纹路,“那便不是我要的人。”
说罢,他掀帘而出。玄色身影没入街面的喧嚣,像一滴墨融进清水,转瞬便消失在人群里。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他挺直的肩背上,却暖不透那身沉沉的玄色。竹帘外传来卖花姑娘的吆喝声,清脆得像碎玉落地,衬得雅座里的空气愈发滞重,连茶香都仿佛染上了几分寒意。
而此刻的陈家后墙,假山石缝里还凝着未干的血。暗渠入口的石壁刚合上,巷口的铁甲声已近在咫尺。林研正往渠里钻,晓儿却突然拽住她的手腕,掌心烫得像团火。
“小姐,你听我说!”晓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却突然停了,“咱们俩这样跑,迟早被追上!禁军要抓的是你,不是我——”
“胡说什么!”林研想打断她,却被晓儿猛地按住肩膀。这丫鬟平日里怯懦得像只猫,此刻眼神里竟迸出股狠劲,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的外衣。
“小姐,把衣服换了!”晓儿拽着林研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穿你的衣服,戴你的珠钗,往东边跑引开他们。你穿我的粗布裙,从暗渠走,快!”
林研愣住了。她刚想摇头,晓儿却已经扑过来,笨拙地解她的裙带,眼泪砸在她手背上,滚烫滚烫。
“小姐,求你了!”晓儿哽咽着,把自己的灰布裙往她身上套,“你得活着!你听太子殿下的话去渔村找那位姑娘,替陈家报仇,……”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哀求,“我这条命是陈家给的,现在该还了。”
巷口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后门,“哐当”一声,是门被踹开的巨响。
林研没再犹豫,反手扯下头上的珠钗塞进晓儿发间,只留下那支萧景珩给的木簪——簪尾的莲花硌着头皮,像道冰冷的提醒。两人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晓儿穿上她的水绿色锦裙,身形虽比她单薄些,远远看去倒有几分相似。
“走!”林研把晓儿往暗渠另一侧的岔口推,那里能通到东边的巷弄,“往人多的地方跑,别回头!”
晓儿点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来,却带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姐,保重。”
说罢,她转身冲进岔口的阴影里。片刻后,东边巷弄传来禁军的呵斥声,还有晓儿刻意拔高的、模仿她语气的叫喊:“放开我!我是陈家小姐!”
林研死死咬住唇,才没让哭声漏出来。她迅速钻进暗渠深处,粗布裙蹭着潮湿的石壁,带着刺人的凉意。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有铁器碰撞的脆响,有晓儿挣扎的尖叫,最后归于一片死寂。
暗渠里的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林研攥紧那支木簪,簪头的莲花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不觉得疼。她知道,从晓儿转身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不再只属于她自己了。林研这时发觉自己似乎与游戏世界产生了共鸣,游戏输了可以再来,可在这异次元中,死了,可能就真的回不去了。
前方的黑暗里,隐约透出微光。那是芦苇荡的方向,是渔村的方向,是林研的一线生机。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光亮处,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身后的陈府,连同那些鲜活的人命,都被彻底埋进了暗渠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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