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斯铃不再犹豫。在这一刻，他不在乎瓦雷里是否是个将死之人。他不在意他所谓梦想和爱情信仰的破灭。他不在意他曾经追寻的伊甸是否还能到达。他只是想要拥有这个人，想要拥有他的“守护神”，因为他第一次意识到瓦雷里在他的生命中占有多么重大、多么至关重要的分量。
是瓦雷里成就了他。
这并不像追寻前世爱人那样，拥有乍一听浪漫无比、宏大无比的意味。而是一点一滴，每一天都在那里，每场比赛都在那里，一直在那里。在爱斯铃·雷施从一个无名小卒成长为大魔法师的这一路上，是瓦雷里带着关切和欣赏的目光在看着他。因为瓦雷里的目光时时刻刻落在他身上，所以爱斯铃才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头一次，爱斯铃不再担任追逐别人的角色。
原来被人所爱，是这种温暖又窝心的感觉。
这甚至像是一种“被神所爱”的感觉。
于是，怀着让一切都仿佛安静下来的虔诚，爱斯铃咬破了瓦雷里后颈的皮肤，咬破了瓦雷里的腺体。
在那一瞬间，瓦雷里在爱斯铃的怀里挣动一下，却又立刻服帖下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就好像生怕惊扰了这一刻。
这难得的、可能再也没有的一刻。
爱斯铃看穿了瓦雷里的想法。他紧紧抱住瓦雷里就不松手：“我不会让你死的。”
趁瓦雷里还没说话，爱斯铃又补充道：“不许说什么此生无憾之类的混账话。”
“……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爱斯铃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轻轻念起曾经召唤瓦雷里的咒文：
“瓦雷里，瓦雷里，至高无上的神灵。”
而后，却略过了下半句，转而说道：“因为你对我而言就是神灵，我不会把我至高无上的神灵让给命运。”
“爱斯铃，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不是什么神灵，只不过是虚妄的——”
“我认为你是，所以你对我而言就是。”爱斯铃打断了这句妄自菲薄，“就算赌上我自己，我也要战胜命运。”
“可是——”
“你现在归我所有。”爱斯铃断言道，“所以一切在你身上发生的不好的事情，都是命运对我本人的挑衅。我就要一条道走到黑，看看赢的是它，还是我。”
瓦雷里一时说不出话来。爱斯铃挑眉：
“你是不是在想，我太极端了，简直疯了？”
“呃……算是吧？”
爱斯铃大笑道：“疯了就疯了吧！如果疯了就能赢，就当我疯了吧！”
“爱斯铃，理智，冷静。”瓦雷里从没见过爱斯铃这么大笑，虽然深受感动，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的。
“哦，别担心。”爱斯铃的语气轻快，“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想要干什么？”瓦雷里警觉起来。
“我已经想明白了，你是对的：你承担的伤害太多，我没法一人与它们全部抗衡。”
“谢天谢地！”瓦雷里长舒了一口气，“所以你也知道，这问题是无解的了？”
“并不是无解的。”爱斯铃说着话，仍然保持着将瓦雷里抱在怀里的姿势，一边一下一下顺瓦雷里的长发，一边一点一点理自己的思路，“如果河道当中的洪水太多，那么它必然会决堤。你说的‘崩溃在所难免’就是这个道理。”
“是这么回事……”
“但是，并不是说因为有洪水，所以这条河、这片土地就不能要了，是不是？在有洪水的时候，人们会做什么？”
爱斯铃感到瓦雷里在自己怀里僵住了。他就知道思维敏捷如瓦雷里，也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于是他继续下去：
“第一，修建堤坝。第二，泄洪。万象宫殿提供的是越来越高的堤坝。伤口被转化为虚妄的，并且需要万象宫殿的力量来维持。可是，如果洪水的总量不会减少，只会一味增加，那么第一种方法就只会让堤坝越修越高，直到再也加不上去的那一天。这自然是不长久的。”
“那么……第二种呢？”瓦雷里理解了爱斯铃的逻辑，声音有些发颤。爱斯铃从他声音末尾的上扬中听出了一点点希望的味道。
“第二种就是我要尝试的。”爱斯铃闭了一下眼睛，下定了决心，“我需要先警告你，这种方法极其危险，而且对我的施法精度有极高的要求。我不能保证百分之百做到。说实话，我就连百分之五十的把握都没有。如果我失败了，你的身体和精神，乃至灵魂，都有可能在刹那间被摧毁。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我也会被这个魔法反噬，我不知道我会落得什么下场。”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算了吧？你想这么说对吧？”爱斯铃轻笑一声，“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如果你好好配合，我的成功率还会高一些。”
瓦雷里又是一声叹息，他的指尖抓住了爱斯铃背后的衬衫布料：“你真是太强势了，半点由不得我。”
“如果由着你，你就完了。所以听我的。”爱斯铃正色道，“我不是一时冲动，不是非要走极端，这是我好好权衡了利弊之后得到的结论。我想我愿意冒这个风险，现在眼下也没有其他的解法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仅此一个的宝贵机会，当然，也有可能变成毁了我们俩的灾难……我仍然愿意押上全部，放手一搏，并且无论成败，我都欣然接受一切后果。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放心一些吗？”
爱斯铃感到瓦雷里垫在自己肩膀上的下巴动了动，知道瓦雷里点了头。
“但是，一定一定要小心谨慎，好吗？算我求你了。”
“我会小心的。”爱斯铃进入正题，“你现在已经拥有一个人类的灵魂了。我先跟你确认一下，你的这些伤痕，是跟着你的灵魂呢，还是跟着你的身体呢？”
“灵魂。”瓦雷里皱着眉，“因为实质攻击已经被万象宫殿的力量转化为对精神体的攻击。精神体和灵魂不是一回事，精神体是灵魂的能量。如果精神体严重受损，灵魂也会跟着受损。精神体就像灵魂周围的一层盔甲，是跟着灵魂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现在成为了一个人，拥有了人类的身体，这不同于我作为集体意识的身体，却还是不能避开之前的那些攻击。”
“和我想的一样。”爱斯铃从容地点点头，“万象宫殿对你的影响有二：第一是将实质攻击转为对精神体的攻击，我称之为【转化】；第二是将精神体的攻击【无效化】，也就是徒留痛感，却暂缓对现实的影响。你的精神体仍然是现实的，是你的一部分，但【无效化】可以将对精神体的攻击转化为虚妄的，也就是说，只要万象宫殿的力量还在，这些攻击就不能对你的精神体产生实打实的伤害。”
“是这样的。”瓦雷里再次确认道。
“而现在你失去了万象宫殿的力量，所以这两层保护都会逐渐失去。我猜这两层保护是递进式的，也就是说，首先失去的是【无效化】，接着失去的是【转化】。先是被推迟的、对精神体的攻击，能够作用于精神体；而后作用于精神体的攻击，反向转化为对实体的攻击。按理说应该是这样。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我就将完全束手无策。”
“大致是这样。”瓦雷里的声音显得愈发沉重，“有时候会有些偏差，不过总体来说是这样。”
“我想也是。”爱斯铃却显得完全没被打击到，“我曾经用窥探魔法看到你对着一面落地镜。落地镜中的你，身上有了裂口。紧接着，镜子外的你身上也出现了相似的伤痕。你后来肯定是用什么魔法或者伤药暂时压制住了。落地镜中的你就是你的精神体吧！先是精神体受损，而后精神攻击反向转化回实体攻击，导致实体受损。”
“我还是不明白这中间还能有什么变数。”
“首先对我们有利的一点是：这些攻击是逐个，或者说一批一批转化的。并不是你经受的所有伤害都一步到位同一时间成为对精神体的伤害，再同一时间一起变成对实体的伤害。它们一部分一部分地按照从精神体到实体的顺序递进转化。”
“还好是这样。”瓦雷里叹道，“如果是同一时间，我早就完了。你想说的是不是，我们应该疏导它们，让它们循序渐进转化完成？但是来不及的，它们的转化速度比我的恢复速度要快。就算你有全世界最好的伤药，假如说它们要在几个小时之内分批全转化完，任何治疗手段也都无可奈何了。”
“反了。”爱斯铃勾起嘴角，“我要的就是让它们在同一时间全转化完，因为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没能做到，或者出了什么差错，你可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你在……你在说什么啊？”
“这就要说回对我们有利的另一点了。你说的‘有时候会有偏差’，指的就是不经过精神体，被推迟的对精神体的攻击直接一步到位转化为对实体的攻击，对吧？刚才应该就是这种情况：你的身体直接崩溃了，跳过了精神体的崩溃。这种情况下，没有精神体在中间当作缓冲，对身体的损伤应该会相当大。”
“是这样的，但怎么有利呢？”
“有利的点在于，精神体不被影响，你的灵魂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而假如说，所有伤害一次性全部转化完成，又全都‘偏差’了，全都跳过了精神体，直接从虚妄状态一步变成对实体的伤害，那么你的身体就将在一瞬间损毁，而精神得以永存。”
瓦雷里面色苍白，再次点了点头：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终将会死，至少将我的灵魂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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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67章 太极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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