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空大脑，让主意识脱离动画“文安宁”这副身体。
幸运的是，他和上次一样，成功了。
不太幸运的是，他依然不能控制动画中“文安宁”的行动，必须得跟着剧情走。
共感的能力在这会儿真不是个好消息。
“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文安宁的意识接收到了鹤成观发出来的信号，四下看了看。
没发现人影。
不仅是意识交汇没看见鹤成观的灵魂体，剧情中，文安宁独自坐在亭子里，旁边除了路过的蜻蜓和吐泡泡锦鲤，一个人都没有。
“你能听见我说话？”
他尝试直接开口。没两秒，鹤成观的声音又缓缓传来，回荡在意识世界里。
“当然能。就是有一点延迟……我带了手机和平板过来，似乎能连上网，有点神奇啊。”
文安宁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说道：“所以你也不能控制动画中的自己？”
“不能。”
鹤成观的声音受到干扰，有些含糊不清。他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隐隐传来了锣鼓和鞭炮的响声，还有小儿笑闹推搡的叫喊。
和自己这边一派祥和的微妙氛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那就不能用手机和平板证明动画能被改变了。”
“找bug计划”的可能性消失，文安宁虽有可惜，但并没有就此变成消沉。
他潜回自己的身体上，共感的好处能让他分辨出自己的手是个什么形状。
文安宁在潜意识中张开手，五根指头又圆又短，努力地向上伸展，白皙的手腕上扣着一根红色的虎头绳，不像成年人的体型，更像是缩小版的小孩。
不是成人体型，又不是年龄变小，在动画中，那就只有一种情况——Q版。
很多动画都会出Q版的额外剧情作为福/利番外，又或者是以Q版形象作为人设本身的播出。
得亏互联网的发达，让他了解到了更多视野外的东西。
不然，这如果是他第一次穿进动画，肯定会被这小胳膊和小短腿的形象震撼到。
文安宁呆在意识深处，看着动画的自己端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像是在等什么人。
茶香四溢，随风飘散，一缕白色攀上了亭子的飞檐，檐上坐落着灰白相间的石雕，栩栩如生，随时可直入晴空。
文安宁捕捉着它的气息，跟随香气的肆意弥漫，环顾四周，恍然发觉这座亭子是他们门派山脚下的标志性建筑物之一——雨燕亭。
动画中的“文安宁”明明是合欢宗的弟子，却在废稿中突然“闪现”到了他一直生活着的地方。
文安宁怀念地看着飞檐六角上腾飞的雨燕，脑中的猜想不可抑制地开始风暴旋转。
也许，合欢宗是修改后才出现的背景设定，制作组的初版，应该是打算根据他的亲身经历改编。
如果根据这个思路，动画改编的【原小说】才是一切谜题的重点，动画反倒成了次要的因素。
“哈哈哈哈哈，难得这么好的天气，文小兄弟怎么如此忧郁？”
爽朗的笑声从湖面飘来，打破了祥和宁静的氛围。湖心一点白，乘一页扁舟破浪而行，想必是他斟的另一杯茶的主人来了。
文安宁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眉眼沉着，没有着急应答。
其实不应答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湖面上有雾，他的视线被遮挡，有些看不清来者何人，不然他不可能不顾礼数，把来客晾在那里。
小舟划近了，喊话那人掀起舟上的布帘，他的四只脚欢快地扑腾出来，压住船头，蹦蹦哒哒，颠得水面泛起层层波纹。
文安宁正想举杯问候，刚才那幕的不对劲突然涌上心头。
等等，四只脚？
人为什么会有四只脚？
“怎么了文小兄弟，好久不见师兄我，是不是颇为想念？”
来客仰起头，自恋地哼哼两声，跃上荷叶，竟是轻功了得，几步并做一步闪到了他的面前。
薄雾在阳光下消散，来客晃了晃白色的小尾巴，围着他“吧嗒吧嗒”地绕着圈，不时嗅嗅他的衣摆，满意地摇头晃脑。
“不错，没有那小子的味道，算他识相。”
文安宁恭敬地朝来客拱了一礼——他好久没有做这个动作了，潜意识里居然会有些不习惯。
“小白狗师兄，好久不见。”
动画正片中，那只带着他们初入书院的小白狗，摇身一变，在废稿中成为了他的师兄，正乐呵呵地坐在石凳上，用舌头轻舔茶杯内的清茗。
“一人一狗坐亭喝茶”的撘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动画剧情并没有什么神展开。
小白狗师兄口才极好，它不紧不慢，一边品茶，一边和文安宁讲述了它出门游历的各种奇葩故事。无论是人心难测，还是志怪鬼神，到小白狗的口中都能一部变成完整的话本，演绎出它们的风貌。
文安宁听得入迷，表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直到把热茶放在嘴边，才发现凉了一半。
“……哼哼，要不是师弟你的人生大事，我才不会主动回来呢。紫竹仙子到现在还没有答应我的求爱，我是不会放弃的，嘻嘻。”
小白狗师兄少见地红了脸，伸出爪子抱住了头。在Q版的状态下，就是一只白色小不点无意间卖萌的gif图。
“那，请问师兄，牛先生呢？”
剧情安排文安宁这样询问，必然是有它的用意的。
动画正片播出后，紫竹仙子、小白狗和牛先生的大三角同样引人注目。大面积的故事留白为二创提供了无尽的想象空间，文安宁经常能看到“青梅竹马”vs“天降缘分”的辩论，同人产出的热度只增不减。
果然，一提到牛先生，小白狗师兄没有了之前的淡定，圆溜溜的狗眼瞬间耷拉下来，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劝过他，希望他不要再喜欢我了，我和他虽说是竹马，一起长大，可是真的就是好哥们，没有半点幻想的成分在。不像你和……”
小白狗师兄顿了顿，绕开了这个类比，继续说道：“反正，我每次想到要和他在一起，做那些道侣才能做的亲密事情，就会觉得哪哪不对劲，浑身不舒服，连蒸肉饼都吃不下。”
“所以，对于我来说，喜不喜欢的判断很简单。我喜欢紫竹仙子是我自愿的事，而紫竹仙子喜欢牛先生也是他自愿的事。我们三个人，终究是没办法逃开既定的命运。”
文安宁抬手摸了摸小白狗师兄身上柔软细腻皮毛，他自知拙嘴笨舌，不会安慰别人，但是废稿剧情的安排如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白狗的情绪变得低落，没办法避开这个话题。
“哎呀，不聊这个了，爷爷我的寿命可是长达数万年，大把美好的事物在等着我呢，光耗在情情爱爱多没有意思——当然人还是要追的。”
小白狗师兄甩甩脑袋，斗志昂扬地露出了不内耗的笑容。一般来说，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部分事情对它构不成伤至心碎的威胁。
一人一狗结束了叙旧，离开雨燕亭，重新踏上小舟，泛入进了湖面深处。
光一个雨燕亭不是最出名的，论门派山脚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媲美，那必然是雨燕亭对面的这片玉棠湖。
文安宁侧坐在船边，沿着湖心的范围往外走，湖中不仅有水生植物，还有陆生植物。
牡丹、虞美人、蒲公英、凤仙花、翠菊……凡是民间叫得上号的花，这片湖中都可以有，并且一年四季永远开放。
有时是一朵点缀在湖心，有时是几朵挤在岸边，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染缸，白绿蓝靛紫稀里哗啦地淌入湖面，空余的地方倒映不出天空原本的颜色，只余下过客惊叹它的混沌，杂乱无章竟能与海天相接的精妙媲美。
“若是不修仙，当一个平头老百姓，我可能花几十辈子都看不到如此盛景啊。”
小白狗师兄站在船头，学着喝醉酒的诗人豪放地张开爪子，迎风而笑，依旧愉快地跺着它的脚。
现代社会，3D模拟的技术似乎也能做到。
文安宁暗暗反驳道。
他不由自主地对比起了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但无论怎样评判，想象力是两方人类共有的事物。
“哎呀，多浪漫啊。难怪鹤成观那小子第一站要选在这里，不过百年未见，玉棠湖的风景是越来越明丽了。”
小白狗师兄嘟嘟囔囔，真从储物袋里摸出来一壶酒，装作若无其事地瞥了眼文安宁。
不到五秒，见文安宁的目光不它身上，小白狗师兄便拔开木塞，随即“咕咚咕咚”畅饮起来。
它刚才在雨燕亭里喝茶没喝尽兴，喝酒才是仙间乐事哩！
小舟入湖，湖面会自动跟随舟上行客的心情安排路线，不需要船夫的引导。
文安宁借着湖上吹来的微风，尝试在心里呼唤鹤成观。
他的剧情走到现在一切正常，可是太正常往往意味着不正常。
两个主角开场了三分钟没碰面，不说是动画了，小说这样写都能被读者狠狠吐槽。
事实证明，文安宁的担忧是正确的。
因为很快，小舟突然在一片花海前停了下来。从花海中掉落的花瓣在水流的带动下，围成了一个圆圈。
圆圈的正中央，有东西从水底缓缓浮了上来，组合成了三个大字。
【嫁给我】
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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