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金冲出船舱，直奔船头远望，不由变了脸色。
只见一艘挂着奇怪风帆的船，正以一种远超寻常的速度向他们疾驰而来。
一路劈波斩浪，眨眼的功夫，又近了许多。
仔细看去，怪船的甲板上站满了人影。
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具体样貌，但一股肃杀之气已然扑面而来。
商船的船舱内，水手接二两三的人跑上甲板，他们满脸惊恐，声音里充满了紧张。
“那……那是什么？怎么那么快！”
“连旗都没挂！……是、是海盗！一定是海盗！”
“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通知船长转向！”
“这风向都不对，掉头哪有那么容易！”
甲板上一片慌乱，传来阵阵惊呼。
巨大的船身在不利的风向和海流中，艰难又缓慢的调转方向。
眼看着那艘怪船越来越近，水手们更加惊慌。
曹清泉和周文听到动静，也匆忙走出船舱。
刚到甲板上，便听到水手高喊遇到海盗。
曹清泉先是难以置信，随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竟敢在海上行此强盗之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气得胡子直抖，对着越来越近的船只方向虚指。
“我乃大越中书省书令！尔等宵小，安敢放肆！”
周文虽也面色阴沉，但比曹清泉多了几分审慎。
他强忍着因晕船和紧张带来的不适，沉声道。
“曹大人稍安勿躁，无论是谁，想要动朝廷命官，都需掂量掂量后果！”
他立刻招来一旁十几名护卫，手持弓箭护在周围。
贾周富连忙跑到船舷边，一把拉住侄子的胳膊。
“金儿！危险！快回舱里！”
贾金被三叔拉着往船舱退去，在即将踏入舱门的那一刻，回头望了一眼。
他心头突地一跳。
对面船上站着的那些人，身穿统一的灰蓝色的服装，那简洁利落的裁剪，看起来十分眼熟……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用力挣脱了三叔的手。
贾周富吓了一跳，急得大喊。
“金儿！你干什么！快回来！”
“三叔，您先回去！”
贾金丢下这句话，转身穿过慌乱的人群，再次跑向船头甲板。
他眯起眼睛，死死盯住对面船首的领头之人。
随着两船距离进一步拉近，对方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贾金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之色，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孙力正打量着这艘大越商船。
他目光锐利，一眼就看到甲板上那些手持弓箭，站位讲究的护卫。
刘鹏也凑过来，低声道。
“排长，你看那些人……不像是普通商船护卫或者水手。”
“这帮人往咱们辽西去，怕是目的不纯啊。”
孙力冷哼一声，脸上带着不悦。
“管他什么来头！闯进咱们汉阳军的海域，是龙他得盘着，是虎他也得卧着！”
“让老姜把船靠过去，给我好好盘问盘问！”
“诺！”刘鹏应声，立刻跑去向舵手传令。
不一会儿，几个士兵开始调□□帆的角度。
战船如同一条灵动的海鱼，迅速切入商船的侧前方，封住了对方的去路。
商船甲板上，曹清泉见此，顿时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这群贼子，当真要对我等动手不成？！尚书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周文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压下心中的恐惧，对身边的护卫头领沉声下令。
“先下手为强，听我号令，等他们靠近，你们就放箭！”
他话音刚落。
“嗖”的一声尖锐破空之音！
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下一瞬，他身后的甲板上，钉入一支箭矢，尾羽仍在颤动……
周文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反应过来后，声嘶力竭地尖叫道。
“放箭！快放箭！！”
周围的护卫也被这超乎寻常的一箭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本能地松开弓弦。
十几支箭稀稀拉拉飞出，最终力竭坠入海中，连汉阳军战船的边都没摸到。
船头，孙力放下手中的复合弓，再次从容地抽出一支箭。
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了惊魂未定的周文。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笃！”
周文只觉得头顶一凉。
他僵硬地伸手摸向头顶，只摸到散乱的发髻。
再回头，看到原本戴在他头上的帽子，正被一支利箭牢牢地钉在木板上，箭尾微微震颤着！
“啊——！”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甲板上，曹清泉也是两股战战，几欲跌倒。
周围的护卫各个面无人色，握着弓的手都在发抖。
他们都被这超乎想象的一箭彻底震慑。
刘鹏适时拿出一个用铁皮卷成的特制扩音喇叭，运足中气，对着商船大声喊道。
“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船上所有人，放下武器！违令者，杀无赦！”
“再敢反抗，直接撞沉！”
声音借助喇叭的扩大，在海面上回荡着。
船长连滚带爬冲出船舱，跑到瘫坐在地的周文身边，带着哭腔求助。
“大人！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周文被随从搀扶起来，脸色白中透青。
他强撑着最后一点体面，声音隐隐发颤。
“不……不用怕！等，等这些贼人登船，本官与曹大人便亮明身份！”
“不信他们不怕朝廷法度，不怕王师剿灭！”
如果说话时，他两条腿没有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看起来将更有可信度。
两条船靠近逐渐靠近。
汉阳军士兵熟练地抛出钩索，架设好结实的板桥。
孙力带着人，成功登上了大越商船的甲板。
他目光锐利，扫过船上惊惶不安的众人，余光突然看到旁边冲过来一个人。
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要拔刀。
一个有一丝丝熟悉的声音激动地喊道。
“孙！孙郎君！”
孙力定睛一看，脸上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贾郎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在山鹰寨和辽西郡都有见过，自然认得，周围的汉阳军士兵见此，也赶紧收起了兵器。
孙力正想询问对方，为何在此出现。
贾金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将人拉到船舷边。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
“孙排长！船上那两个人，一个是大越尚书周文，另一个是书令曹清泉！”
“他们奉了皇帝的命令，去辽西传旨，册封女郎做‘镇北将军’！”
“什么？！镇北将军？”
孙力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用力啐了一口。
“呸！这狗皇帝倒是打得好算盘！一分力气不出，就想摘桃子！”
“做他的春秋大梦！你等着，我这就给女郎传信！”
贾金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你有办法立刻传信？！”
孙力歪嘴一笑，带着几分得意。
“女郎用特殊方法训练了一批海上信鸽……唔，具体的不便多说，我这就去写信……”
贾金一把将他拽住，从怀里抽出一张折好的纸，塞到孙力手里。
“我这就有现成的！”
……
辽西郡，港口的修缮正在如火如荼进行。
港口旁，一间宽敞的屋子里，聚集了从辽西、昌黎召集而来的造船工匠。
工匠们脸上带着好奇与期待，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着即将建立的新船厂。
“听说是女郎亲自召集咱们，肯定是有大动作！”
“这可太好了，以后咱们的手艺不怕没饭吃喽！”
“不知道女郎对造船有什么新想法？会不会还是像改那平衡纵帆一样神奇？”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门口光线一暗，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夏若脱去沾着海风的披风，交给身后的王杏，随后大步走了进来。
工匠们的目光都汇聚到她身上，带着敬畏与期盼。
她走到最前面的讲台上，面向众人，神色平静地开口。
“诸位老师傅，大家辛苦了。”
夏若没有丝毫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此次召集大家前来，目的只有一个——建造属于汉阳军的大型战船！”
两名士兵，立刻展开一张精心绘制的大型图纸，挂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当图纸呈现在众人面前时，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那图纸上绘制的船只，线型流畅优雅，船首尖锐如斧，船身有多层甲板结构。
帆装布局更是与以往任何船只都截然不同，不仅保留了效果显著的平衡纵帆，还增加了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索具和结构。
“这……这是何种船型？”
“船首如此设计，破浪能力定然极强！”
“这帆……看起来好奇怪啊？！”
夏若拿起一根细棍，指向图纸。
“诸位请看，这艘船摒弃了传统的圆钝船首，采用这种‘飞剪式’船首设计，能极大减少航行阻力，提升速度……”
“船体内部，采用了横向隔舱结构，即使某一舱室破损进水，也能保证船只正常行驶，不会沉没……
帆装系统在平衡纵帆的基础上，优化了缭绳布局，增加了辅助帆，目标是为了实现‘之’字形逆风航行……”
她的讲解深入浅出。
不仅阐述了新船的设计理念，更引入了流体力学、结构稳定性等超越时代的概念。
并提出了标准化生产、模块化组装的全新思路。
工匠们从一开始的震惊、疑惑，逐渐变得全神贯注。
在夏若的讲解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时而恍然大悟，时而低头沉思。
当她将一切讲完，这些匠人依旧热情不减，激动地与身旁的同僚低声讨论着……
“原来如此！怪不得以前造的船总觉得不够快！”
“横向隔舱！妙啊！这法子怎么早没想到！”
“女郎当真天纵奇才！竟对造船有如此精深的研究！”
夏若对这样的氛围很是满意，静静听着大家的讨论。
这时，房门被推开。
梁盛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见夏若正在台上授课，便悄悄招来守在一旁的陈屿，贴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陈屿听完，脸色骤然一变！
夏若注意到了两人的动静，神色不变的对台下仍在热烈讨论的工匠们说道。
“刚才所讲的内容，诸位师傅先自行讨论。”
“若有什么疑问，日后可以一并提出。”
说完，她快步走下讲台，走到两人身边。
梁盛立刻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呈上，语气凝重地低声汇报。
“女郎！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燕山山脉附近发现大批匈奴骑兵，数量约有五千，正向北平郡方向移动！”
“按照他们的速度推算，最快后日一早，便能抵达北平城下！”
夏若接过纸条，目光迅速扫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该来的，终究会来。
自从占据北地三郡起，她已经预料会与匈奴有所一战，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当她看完这封信，心中并无太多意外和慌乱。
只是如今北平城仅有守军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大半还是入伍不久的新兵。
想要正面抵挡五千匈奴精锐骑兵，必须集结更多兵力。
夏若脑中飞快地权衡局势，随后向外走去，同时冷静地发号施令。
“梁团长，立刻集结辽西郡所有可机动兵力，随我驰援北平！”
“同时，飞鸽传令昌黎郡，全郡立即进入一级战时状态。警惕远东方向可能出现的敌军，防止被两面夹击！”
“通知辽西郡守，维持本地秩序，保障后勤供应！”
“诺！”梁盛毫不拖泥带水，领命疾步离去。
夏若走出房门，冰冷的海风扑面而来。
她这才惊觉，不知不觉已是日落时分。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苍茫的海面与港口。
她深深呼出一口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
就在这时，一件还带着温度的厚重披风，轻轻落在她的肩上。
夏若回头，看到陈屿正默默地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
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夏若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走吧，回北平。”
梁盛以极高的效率，从辽西郡的可用兵力中调出两千兵力。
他自己也全身披挂，跑到夏若马前，神情恳切。
“属下愿随女郎一同守卫北平！”
夏若摇了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辽西郡是我们的根基，港口、船厂、玻璃作坊都在这里，绝不能有失。”
“你需要留在这里，镇守核心，统筹后勤，做我们汉阳军最稳定的后盾！”
梁盛虽然深知此言不虚，但脸上还是浮现出浓浓的不甘。
他咬了咬牙，向后退了两步。
“梁盛领命！必保辽西无虞！”
夏若轻轻颔首，随后拉动缰绳。
“出发！”
她身后，一千名辽西精锐齐声呐喊，立刻紧随其后。
不料刚出城门不远，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她回过头去，只见梁盛去而复返，还未到跟前，便大声喊道。
“女郎！刚有信鸽飞回！是孙排长从海上发来的急信！”
夏若即刻勒住战马，接过对方递来的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随后，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讥讽的弧度。
“等船靠岸，把人直接带到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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