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线条,在发出一声绵长而绝望的哀鸣后,彻底拉成一条直线。
“病人苏云珂,女,二十六岁,临床医学博士,于凌晨三点十七分,因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引发心源性猝死,抢救无效……”
宣布死亡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冰冷而格式化。
苏云珂感觉自己的灵魂像一片羽毛,正从那个疲惫不堪的躯体中剥离,向上飘升。眼前是走马灯般闪过的画面:无影灯下专注的自己,堆积如山的医学文献,还有……手术成功后,家属感激的泪水。
“救了一辈子人,最后却没救了自己……”一股强烈的不甘与荒谬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攫住了她,将她拖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剧烈的撕扯感仿佛要将她的意识彻底碾碎。
……
痛。
刺骨的痛楚将苏云珂从混沌中强行拽醒。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纯白的天花板,而是枝桠交错、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的阴沉天空。身下是潮湿冰冷的泥土和硌人的碎石,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森林特有的腐殖质气息,以及……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具身体纤细瘦弱,穿着一件陌生的、已经被刮得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身体!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一个同样叫苏云珂的少女,被一伙凶神恶煞的人追杀,慌不择路地从这山崖上坠落……
穿越了?
作为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苏云珂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但二十六年的职业生涯锤炼出的强大心理素质,让她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无论发生了什么,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开始用最专业的方式自我检查。还好,四肢虽有严重擦伤和淤青,但骨头似乎没有致命性断裂。最严重的伤在头部,原主坠崖时恐怕磕到了石头。
她抬手摸了摸后脑,黏腻的触感和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证实了她的猜测。
“必须立刻止血清创,否则感染会要了我的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她环顾四周,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快速搜寻着可用的草药。幸运的是,这片原始的山林简直就是一座天然药库。
“地锦草,消炎止血……三七,散瘀定痛……”她喃喃自语,依靠着刻在骨子里的知识,辨认着周围的植物,并艰难地挪动身体,采下那些能救命的草药。
她用石头将草药捣碎,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熟练地为自己进行了包扎。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汗透衣背,虚脱般地靠在一块山石上喘息。
体力在飞速流逝,饥饿和脱水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
必须找到食物和水。
她拄着一根粗树枝当临时拐杖,沿着崖底湿润的方向艰难前行。果然,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小片野果丛,上面挂着些青红色的野果。
她用所学知识仔细辨认,确认无毒后,才小心翼翼地摘了几颗,顾不得酸涩,快速吞咽下去。果肉和汁液暂时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就在她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准备寻找水源时,一阵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自然环境的声响,顺着风传入了她的耳中。
是压抑的喘息声,还有……衣物摩擦过草叶的窸窣声。
有人!
苏云珂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借助茂密的灌木丛隐匿身形,小心翼翼地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仅仅一眼,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就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一个身影伏在那里。
那是一个少年。
一个……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少年。
他身上的玄色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变得深一块浅一块,多处破损,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深可见骨。他趴伏在地,身体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微微颤抖,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唯有那双眼睛,透过凌乱沾血的发丝看向前方时,锐利得像濒死的狼,充满了不甘、愤怒与一种近乎原始的求生欲。
苏云珂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伤势,内心震撼。多处利器砍伤,失血量极大,左腿姿势不自然地扭曲着,疑似骨折,最致命的是,他的呼吸浅快,面色苍白中透着青灰,这是失血性休克的典型表现!
以她专业的眼光判断,在这种荒郊野岭,得不到及时救治,他活不过半个时辰。
他是谁?为何伤得如此之重?是仇杀,还是……
无数个念头在苏云珂脑中闪过。作为一名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贸然卷入不明恩怨,很可能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
那双狼一般桀骜不屈的眼睛,和她宣告死亡时,那些家属绝望而不舍的眼神,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刚刚“死”过一次,深知生命有多么脆弱,又有多么珍贵。
她看着少年徒劳地试图移动身体,却因为牵动伤口而疼得浑身痉挛,鲜血从他身下汩汩流出,染红了身下的草地。他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但那求生的光芒,却始终未曾完全熄灭。
苏云珂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顶尖医者的冷静与决断。
她拨开身前的灌木,步履蹒跚,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个垂死的少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濒死的少年。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染血的眼睛死死盯住苏云珂,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冰冷的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
苏云珂在他前方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既能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也方便观察。她无视了那骇人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声音因脱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别动。你的伤很重,再乱动,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少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苏云珂不再多言,她缓缓蹲下身,目光落在少年胸口一道最深的伤口上。就在她集中精神的刹那,一种玄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仿佛“看”到了那道伤口下的肌肉纹理、断裂的血管,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他体内那股狂暴而紊乱的气息,正在四处冲撞,加剧着他的伤势。
这是……穿越带来的异能?生命感知?
压下心中的惊诧,苏云珂抬起眼,迎上少年戒备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听着,我是个医者。”
“现在,选择权在你。相信我,你或许能活。推开我,你必死无疑。”
雨后的山林,一片死寂。只有两颗命运轨迹截然不同,却在此刻猛烈交汇的心脏,在沉沉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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