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那双染血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凶光。他试图抬手,似乎想将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格杀,但严重的失血和剧痛剥夺了他最后的力量,手臂刚抬起几寸便无力地垂落,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股暗红的血沫。
苏云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她知道,这是休克加重,可能伴有内出血的征兆,时间真的不多了。
“我不是你的敌人。”她维持着蹲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手术室安抚躁动的病人,“你看我这样子,像是有能力伤你的人吗?”
她摊开双手,展示着自己满身的擦伤、破烂的衣裙和苍白虚弱的脸庞。
少年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的杀意未减,但那份极致的警惕下,求生的本能正在艰难地抬头。他能感觉到生命正在飞速流逝,身体的冰冷和意识的模糊做不了假。
苏云珂不再等待他的回应。她缓慢地、尽可能不引起他过激反应地,从自己破烂的衣襟内侧,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布包。
这是原主身上唯一称得上“专业”的东西——一套随身携带的、做工粗糙但磨得锃亮的银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苏云珂”也对医术有所涉猎?此刻,这成了她唯一的倚仗。
她摊开布包,露出里面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针尖闪烁着寒芒。
看到银针,少年的瞳孔再次收缩,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后缩了一下。
“别怕,”苏云珂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我要用它们封住你的血脉,为你止血。再不止血,你会死。”
她伸出食指,指向他胸前那道最深的、仍在汩汩冒血的伤口,“从这里开始。相信我,很快。”
话音未落,她眼神一凝,出手如电!
“嗖!”“嗖!”“嗖!”
三根银针精准地刺入伤口周围的穴道,深浅、角度妙到毫巅。这是现代中医结合解剖学淬炼出的技艺,在这个世界,堪称神乎其技。
少年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到预期的刺痛,只觉得伤口周围一阵酸麻,那不断外涌的鲜血,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很快便只剩下细微的渗血!
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这手法……比他见过的任何军中神医都要快、准、稳!
苏云珂没有停顿,目光扫向他其他几处较大的伤口,手起针落,又是数根银针精准刺入。她下针时,那种奇妙的“生命感知”能力再次浮现,让她能清晰地“看到”皮下血管的断裂处和气血的淤塞点,下针如有神助。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这具身体太虚弱,如此专注的行针极其耗费心神。
“血暂时止住了。”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你的腿需要固定,体内可能有淤血和内伤,需要草药调理。现在,我需要检查你的左腿。”
她说着,便伸手想去触碰他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左腿。
“别碰我!”
一声低哑却异常冷硬的呵斥,从少年喉间挤出。他依旧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盯着苏云珂,仿佛她不是救命恩人,而是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的毒蛇。
苏云珂的手停在半空。
她看着少年那双写满了不信任和固执的眼睛,心中无奈,却也能理解。在这种环境下,对陌生人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是生存的本能。
她收回手,并不动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怎么?宁愿拖着一条断腿等死,或者留下残疾,以后变成一个跛子,也不愿意让一个能救你的人碰一下?”
“跛子”两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少年紧绷的神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他隐隐的气质和所受的伤势推断),如何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残废?
他的嘴唇抿得更紧,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但眼神中的抗拒,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苏云珂抓住这一丝松动,不再给他犹豫的机会。她重新伸出手,这次动作放得极慢,让他能看清她的每一个意图。
她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他肿胀变形的左小腿。
“唔……”少年闷哼一声,剧痛让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再出声呵斥。
苏云珂屏息凝神,指尖在他伤处细细触摸、感受。生命感知能力让她脑海中迅速构建出骨骼断裂的立体图像——胫骨中段斜行骨折,伴有轻微移位。
“还好,不算最糟。”她得出结论,抬头看他,“需要复位和固定。会很疼,你必须忍着。”
她说完,不再看他,而是快速起身,再次走向旁边的树林。这一次,她目标明确,寻找足够直、足够坚固的树枝作为夹板,以及柔韧的藤蔓用来捆绑。
看着她忙碌而专注的背影,少年眼中的凶光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震惊于她神乎其技的医术,疑惑于她突兀的出现和目的,更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绝望中抓住一根浮木的庆幸。
苏云珂很快带回所需材料。她跪坐在他身边,用石头削去树枝的毛刺,然后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坚定:“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
少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他闭上眼,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对抗即将到来的剧痛。
苏云珂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握住了他的伤腿。这一刻,她不再是刚刚穿越的迷茫灵魂,而是那个在手术台上与死神赛跑的顶尖医生。
她手下用力,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少年压抑到极致的痛哼,骨骼被精准复位。
紧接着,她动作麻利地将夹板固定在断腿两侧,用柔韧的藤蔓一圈圈紧紧捆绑,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才彻底松懈下来,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几乎要栽倒在地。
她强撑着,将最后一点野果捣碎,混合着采来的具有消炎镇痛作用的草药,递到少年嘴边:“嚼碎,咽下去。能帮你缓解疼痛和炎症。”
少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沉默了一下,依言张开了嘴。
苦涩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但他却觉得,有一股微弱的暖流,似乎正顺着喉咙,流向他那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崖底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云珂靠在石头上,望着不远处因为药效和疲惫而昏睡过去的少年,又抬头看了看这片完全陌生的星空。
危机远未解除。他的伤势只是暂时稳定,他们需要食物、安全的饮水和避身处,而追殺他的人,未必不会找到这里。
她救了他,但他们的命运,似乎也被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坠入了这片未知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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