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头好晕。
身体也像被大货车来回碾压过一样，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虽然用了这样的比喻，但我并没有回到上一世的身体。
因为，就算经历车祸之后幸运地活了下来，我也不会以毫发无伤的状态被送进儿科——
自醒来大约过了五分钟，我盯着浅色的天花板，颜色和我在福利院里的房间截然不同，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脑子一团浆糊，不断地发出「发生了什么」「我在哪里」之类的疑问。
直至听见推门的声音，才打断纷乱的思绪。我扭过头，侧目望去，来者是一名身着粉色制服的年轻护士，衣服上印了我不认识的卡通图案。
我在医院里？
出于惊讶，我微微睁大了眼睛。
窗帘紧闭，无法判断时间。既然一觉醒来身处医院，我在现实中很可能已经昏迷了很久。
本以为和一般梦境差不多，不管梦中发生多少，都不过是一段固定的时间。
果然没有这么好的事。
最初觉得梦境是让我拥有比别人更多时间的作弊场地，接着发现光是锻炼生存就足够艰难，最后更是遇到杀人狂和鬼这样危险的存在，完全没有学习的余裕。
说起来，「鬼」不是幽灵，是妖怪…一想到鬼，头就痛了起来。
2
护士注意到我睁着眼，轻轻「欸」了一声。
“你醒了？”
我看向她。
她几步上前，走到我的床边，温柔地俯身说道：“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于是缓慢对她眨了下眼睛。
“好的，不用勉强自己说话哦。”她的手背贴上我的额头，应该是在测体温的样子。得到满意的结论，她露出微笑，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往上抚过我的头发。
她的动作很轻柔，让紧绷了一晚上的精神，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我情不自禁地眯起双眼，几乎又要昏睡过去。
不行，不能睡，好不容易才——
…我在梦里，干了什么来着，记忆混乱无比，唯一能确认的，是我成功活下来这件事。
“真乖，真乖，你很勇敢，你已经没事了…”
就算不用哄小孩的手段，我也会配合检查的。
想这么告诉她。
被当成幼儿的感觉，让我浑身不自在。可等到护士测试并记录了所有数据，给我挂上新的生理盐水后道别离去，我还是没能成功开口。
3
被告知，我只是从早上昏迷到了下午，松了一口气。
没有发展成最糟糕的情况，真是太好了。
因为错过晨间点名，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找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我唤醒，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她们立即把我送进医院。
…不过这种程度，是否有些小题大做呢。
我前世有过不眠不休地工作三天，然后连着昏迷了两天半的经历。仅仅睡到下午，完全可以当成赖床看待吧。换做这一世，即使在门口饿到失去意识，那些亲人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相较之下，作为陌生人的她们较真（读作负责任）到令我几乎惶恐。
“你的家里，有什么遗传病史吗？”
福利院的平野小姐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如果老老实实说是超自然力量，恐怕刚走出这里就会被转送精神科。
我也从未考虑过，为何这些离奇的事件偏偏发生在我的身上。不论是转世获得二次生命，还是每晚进入的梦世界，想必都不能被现代科技所解释。
于是只能回答：“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也不是很清楚。”
仅仅陈述事实罢了，平野小姐似乎会错了意。她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同情眼神，向我张开手臂：“对不起，让你想起难过的事了。我可以抱抱你吗？”
“？”
当然不行。
也许是医院压抑的氛围让她产生了不该有的错觉，居然擅自以为我和其他人一样，是哭哭啼啼寻求安慰的小鬼。
但是，拒绝大人的要求又太过失礼。
平野小姐展开双臂等待着，我仍在迟疑，她竟直接将我揽进臂弯。
“等等，我还没——”
她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出乎预料，她没有像安慰小孩那样轻拍我的后背，而是以我可以随时挣脱的力度，进行了一个单纯的拥抱。
“哈哈，就当是我想抱抱你吧…因为你的表情，让人实在忍不住嘛。”
“……”
听不懂。
果然是在拿我当借口，满足她自己。
被增加了额外的工作量，很辛苦吧。她才是真正需要安慰的那个。
这么想着，我回抱过去。
把头埋在对方颈侧，和不过点头之交的陌生人，表现得如此亲密。
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这是我第二次经历「拥抱」这种东西，人们热衷于此的理由，我好像明白了一点。
第一次拥抱的感受是怎么样的，有点想不起来了。似乎发生在梦里…是…
头又开始痛了。
4
医院自然查不出任何问题，被强制留院观察了一天，我一夜无梦。确认没有其他症状后，第二天下午就出院了。
习惯了一闭眼就进入另一个世界，正经的睡眠反而让我空虚起来。
然而，空虚的不只有内心而已。
脖子上空荡荡的，每次下意识伸手去碰，却只能摸到光滑的皮肤。
询问过平野小姐，她说怕在就医途中遗失，把勾玉好好收在了我的房间里。
我对此表示理解，却还是焦躁无比。没有了那枚勾玉，和遮挡脖颈的饰带，仿佛将我整个人剥光扔到阳光下，充斥着不安全感。因此，即使知道勾玉是仇人用来辨认自己的标志性物品，它就像我的一部分，宁愿穿高领的衣服挡住，也从未将其摘下。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又已接近晚上。
我直奔房间，推开门，那几个我一直视若无物的室友也听到动静，齐齐回头看向我。
“哟，回来了啊。”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交换眼神过后，其中一人向我搭话道。
“嗯。”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从枕头下摸到熟悉的形状，如释重负。
真是的，看他们神态不对劲的样子，还以为会发生那种老套的剧情。
比如把我的重要物品藏起来，让我不得不把所有人揍一顿。
要是发生那种规模的冲突，我在大人面前维持的乖顺伪装，也会濒临破碎。
想到这里，我对他们赞许地点头：“你们人还挺机灵。”
他们本来只面色纠结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闻言彼此对视一眼，窃窃私语起来。
“啊？他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不可能吧…喂，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快去问啊！”
这几个人，旁若无人地在我面前开始你一拳他一掌地打闹。
“……”
最后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休息了。”
“等一下！”其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拨开其他人，冲我喊道，“呃，狯、狯岳桑，我想请问你……”
“你想问什么？”
我歪头看着他，试图回忆和他此前有无交集。
“那、那个，平野小姐，有跟你提到我吗…？”
啊…听到这句话，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那个令我大开眼界的蠢货。
为了博取大人的关注，谎称生病却得到相反的结果，于是他灵机一动，躲在盥洗室里用削笔刀割手腕的时候，正好被我撞见。
我震惊于世上还有这样愚蠢的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就算了，这个盥洗室可是公用的啊！
之后的事，光是回忆就惹人厌烦，就不过多赘述。
“没有啊，”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不仅没提到你，她还抱了我，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孩子。”
5
在低低的啜泣声中，我获得了一时的安宁。
其他几人偷偷骂我，也当作没听到。
“早跟你说了…”“明显是故意的…”“…性格真恶劣…”
把蓝色的缎带绕回颈上，我心神一松，若有若无的头痛也缓解了不少。
放松下来后，我开始整理混乱的记忆。
那一天的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闭上双眼，意识逐渐下沉。
那一天…
「嘻嘻嘻，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
头生双角的高大恶鬼站在我身后，而我已经体力透支，即使想再次逃跑，也跑不起来。
我拼命压制住全身的颤抖，大脑疯狂运转，寻找活命的方法。
怎么办、想不出…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临界突破是主角的特权，我怎么会有！
对了、鬼…是可以交谈的吗？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
鬼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它先是夸我对同类下手毫不留情，随后对我抛出橄榄枝道。
「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熄灭山上寺庙的紫藤花——」
「好。」
不需要更多思考，我在它话音未落的时候便脱口而出。
即使是鬼，也被我毫不犹豫的回答惊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捂着肚子，放肆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果然没看错你啊，小鬼，你就是那种为了自己活命，什么都能舍弃的人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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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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