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渣」？
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鬼，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不过，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反倒让我纳闷起来。
本就想着，不管用什么方式都好，我要拼命逃回紫藤花庇护的地方。
没想到是鬼率先提出了这个方案。
太过惊讶，我甚至没考虑是不是陷阱问题，就这么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在鬼眼里，我大概是一个迫不及待出卖同伴的家伙，让它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它曾目睹我毫不犹豫地对人类痛下杀手，因此认定我能同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害死其他人吗。
说什么「果然没看错」，它看人的水平明明就很烂。
我又没有非要报复寺庙的理由。攻击那个疯子，也不过是因为是他先想杀我。
只要给我接近香炉的机会，我完全可以躲在后面，一直待到天亮。不遵守交易又如何，它就算想杀我也做不到了吧。
为了防止鬼发现端倪，顾及这个脑子稍微一转就能想出的可能性，我刻意摆出深恶痛绝的表情。
「那群小鬼，我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它不知内情，我应该可以随意编造理由。痛恨地诉说着，脑海里浮现的是现实当中的场景。
「说什么我偷了钱，要把我赶出去，他们没考虑过被赶走的我会怎么样，被报复回去也是咎由自取！」
2
此前的数个日夜里，我都在反复思索转生者口中的未来。
我会背叛寺庙所有人，把他们送入鬼口，之类的。
可以说，所有人中，对此深信不疑的除了转生者之外，第二个相信的正是我本人。
尽管相信，我并没有强烈想要改变它的愿望。
因为，对在这则预言中注定被背叛而死的众人而言，它是彻头彻尾的诅咒。
而作为背叛者的我呢…虽然名头不大好听，但我可是最终活下来的人啊。
生命力顽强到连转生者都企图改变这一切，亲手把我扼杀在孩童时期。
说到底，脸和名字都模糊不清的梦中人，不值得我为他们付出生命。
同样的，也没有仇怨。
对现实中人的不满，我没有迁怒给梦里的他们。
…如果可以，希望他们在既定的命运到来之际，也能幸存下来。
我是这么想的。
3
对于聆听我的心路历程，鬼很快失去了兴趣。
它从陷阱里拦腰抓起昏迷不醒的转生者，嘴里咕哝了一句。
「这个，也不能浪费了。」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句话隐含的意思，只见它的爪子抓住转生者的手臂，随意一扯。
如同布帛撕裂般的声响，喷薄而出的鲜血，和猛然清醒过来的转生者。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算看再多血浆片，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足以支撑我在亲眼目睹如此残酷的肢解场面时，能不吐出来。
胃部翻涌着，多亏晚上一直在等老师回来，只喝了点汤垫肚子。我弯下腰，酸水灼烧着喉咙，发出窒息般的声响，我双手撑地，手指陷入泥土，因为腹中空空，吐不出更多内容物。
转生者的惨叫盖住了呕吐的声音，刺鼻的血腥味遮住了胃酸的味道。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好痛！！救救我！！」
我保持呕吐的姿势，把头死死埋下。
好恶心…好恐怖…
即使知道鬼会吃人，一直回避着这个想法。只想着远离人的伤害，对幻想生物毫无实感。
是在警告我吗，警告我不能有歪心思？
我要和这种生物做交易，然后背叛它吗？
…我会死吗？
「呃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放过我——」
原来这家伙面临死亡的时候，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不敢抬头看，转生者的惨叫逐渐微弱，接着隐隐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骨头的嘎吱声。
「你们…都得死…杀了…狯岳…鬼…岩…」
这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4
在转生者说完那句话，气息消失的瞬间，左眼传来一阵剧痛。仿佛被拉扯着，要跳出眼眶。
我被突如其来的痛感袭击，顾不上鬼正在距我不到三米的地方享用大餐，在原地蜷缩成一团。
咬紧牙关，我死死按住左眼，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手底下跃动。
就像眼球活过来了一样。这怎么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挣扎之余，我一直在注意周遭的动静，担心鬼随时会回过头要求我履行诺言。
可直到热度消退，什么都没发生。
眼睛恢复了正常，世界却变得不正常了。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除了幽深的树木之外，周围空无一物。
鬼，不见了。
是感到不耐烦所以离开了？居然没有杀了我？
低头看去，离奇的事不止一件。
血也消失了。
那些随着断肢喷溅，浸在泥土中的转生者的血液，还有我身上凝固的血痂，都像从未存在过。
手上的伤口也一并消失。
我触碰被转生者打中的左脸，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我无比困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呆坐着瞥见天边升起的日光，彻夜的疲惫翻涌而上，终于昏了过去。
5
再次醒来，就是在医院。
直到戴回勾玉，我才回忆起那晚发生的一切。
但我还是不明白，那些异变意味着什么，我的左眼又遭遇了什么。
要知道真相，必须重新回到梦里。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试图入睡。
梦境世界中，我的身体倒在常去捕猎的地方，应该会被他们捡回去吧？
回去之后该如何解释呢…更糟糕的是，要是没被发现，我的身体会怎么样。
现实里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梦里流逝的时间只会更多。
越想越惊恐，我强迫自己闭上双眼。
6
睁开眼，身体仍待在先前倒下的地方。
那帮家伙真靠不住。
没被野兽吃掉算我运气好。我从天上太阳的位置判断，现在已经过了正午。
我逆着逃跑的路线往回走，一路上仔细观察地面，果然，转生者被我割伤手臂所流的血也不见了。
鬼，应该没有不挑食到连沾了血的泥土也要一并吞噬干净吧。
在那个夜晚显得遥不可及的寺庙大门逐渐出现在眼前。
十几分钟的路程，也没有很漫长，对我而言却恍如隔世。
寺庙的大门半掩着，被我轻轻推开。
除了木门的嘎吱声外，庙内一片死寂。
“我回来了。”
我提高声音。
没得到任何回应。
门内，几座香炉翻倒在地，熄灭的香灰，连同我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心跳，凝固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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