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火焰静静地投射在三人眼中,随着他们眨眼的动作,一闪一闪的燃烧着。
顾安看着呆呆望向自己的两个小不点,心中觉得好笑,没忍住抬手再次撸了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
小焰顿时红了脸,抿起唇,低下头,结结巴巴地往外蹦了两个我字后,在顾安的笑声中一点一点将自己被困在天阳教中所看到的怪事说出。
得知位于山洞一层的那个转轮极不寻常后,顾安若有所思,她算算时辰也晚了,弯腰和他们交代道:“我和那个守卫说好了,若有急事他可以帮忙给我传口信,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活着才有出去的可能。”
小焰听后连连点头,没有再问其他的,而另一位男孩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迟迟不开口。
顾安看在眼里,轻声安抚道:“眼下情况特殊,外面还有人盯着,我不好多留你们,你们先安心回去,没有意外的话明日我会再来寻你们。”
言罢,她起身将烛火放回原位,准备送小焰二人离开。
“今、今越哥哥!”
那男孩从开始时便一直呆站着不动,直到这会才跟小焰喊了声哥哥。
顾安身子侧移,偏向他那侧问:“怎么了?”
“请问您有见过和我长相相似的女孩吗?”话讲到一半,男孩深吸了口气,“她……她是我姐姐!”
顾安想了想,正要摇头,就听男孩又说:“她是一周前被带走的,按理应该在和您同日回来的那批孩子中。”
“抱歉,我是后面才到的,并未见过那些孩子的模样,不过我可以去打听看看,你的姐姐叫什么名字?”
“云……明仪。”
“云明仪?”顾安惊讶极了,“所以你是云知礼?”
云明仪瞬间瞪大了眼,喃喃道:“您、您认识我?”
顾安点头简单解释了下:“说来也是巧,先前与你娘亲有缘,曾上门做过客,那会令尊称你们还在外求学。”
云明仪仰着头静静听着,等到顾安说起自己是前些时间经过路县时,无意得知他们姐弟失踪的消息。
云明仪的心跳了又跳,尤其在听见那句云娘子因此神伤,病卧在床的话。
“那……那我父亲呢?”
顾安脑中顿时冒出那对逛街的野鸳鸯,她默默撇过脑袋:“他过得是很好。”
云明仪深深地低下头:“……想来也是。”
顾安听出不对,选择绕过这个话题改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
意料之中并未得到有用的信息,云明仪又开启沉默模式,许久后才语气平淡地说他们是在回家途中被坏人所掳。
听出她是不愿多说,顾安不好强迫,便越过他们半步,转身去开门。
巧的是,刚把小焰二人送回,顾安就在转角迎面撞上了压运孩子进牢房的队伍。
她看见走在最前头的孩子,虽然头发乱糟糟的,但一双明眸极亮,正定定地盯着自己瞧。
顾安抿唇,压下心底一闪而过的诧异,她对上为首那张熟悉的小脸,心想这应该就是云知礼的姐姐,云明仪了。
顾安面上不动声色,与运送孩子的队伍擦肩而过,最后在拐角处放慢脚步,小心地探头瞧了瞧,那正好是云明仪被推进三十七号牢房的时候。
没曾想那些人还把姐弟俩关在一起了。
顾安低头思考的同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回到石室后的她辗转难眠。山洞与世隔绝,无论白天黑夜,洞内皆是灯火通明,让时间轻轻松松便从人眼前溜走。
顾安心中默数着时辰,差不多在天快亮之际,睡意才慢慢涌现。
因为身份受限,穿着白袍的顾安不被允许上楼,虽然四以下的楼层可以走动,但每次行动时也少不了被巡逻的护卫盘问。尤其是她在准备下一楼时,两名看守的护卫将人拦住,称大典在即,祭台已封闭。
“哦,天阳永存,我是听说教中子弟每日要朝拜,所以一醒就赶过来了呢。”顾安故意夸张地背了遍他们天阳教的口号。
护卫跟着重复一遍后才说:“你可以去二楼露台那。”
“好吧。”顾安遗憾转身,她本是想去查看小焰口中会“吃人”的转台究竟有何玄机,但眼下被拦,她只能再重新回到二楼一群白袍的聚集地,跟着他们神神叨叨地又喊了几遍天阳教的口号。
这群白袍人口很严,打探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顾安在朝拜结束后迅速闪人回了自己的石室。
一个上午不见采兰侠,顾安有些心急,她正打算找机会偷溜上去,“咚咚”两声响,发饭的人将食盒放地上后推着小车离开。
等木轮滚动发出的嘎吱声彻底消失了,顾安才打开石室门将食盒提进来。她在食盒底部发现一张纸条。
纸上画着一柄长剑的简笔画,与她当初在阮家堂门前的那条巷口刻的形状几乎无差,唯独剑柄处被人刻意点上了一点红。
这扎眼的红如同一颗血珠滴在了剑柄上,血色代表了危险,但也意味着阮秀已经行动。
顾安下意识深呼吸,目光跟着变得坚定。
趁着夜晚走动的人少,顾安借了采兰侠的名头,再次买通三层护卫将小焰他们领到自己的房间。
仅仅隔了一晚,顾安明显感觉到云知礼态度变得热切,她再转头看向一旁与其相貌相似,双眼亮晶晶的云明仪,才知原来当初在悬崖边救下的那车孩子里,云明仪也在。
云知礼透过箱子的出气孔,清楚地看见了顾安的样子。
直到此刻他还能想起,在极度恐慌下,那声不用怕的语调有多温柔。
顾安给的饴糖很甜,云知礼将它分给同行的孩子后,将自己那颗偷偷藏着,带回洞中给了他姐姐。
现下两姐弟都在,顾安终于从云明仪口中得知了他们被拐的真相。
云家这俩孩子从学府归家后,无意撞破他们入赘的爹与山嘎达突然冒出来的表姑在做丑事。
李朗明先是狠狠责备了他们私自回家的事,接着命姐弟俩不得将他与青娘的关系告诉云娘子。
云知礼咬牙恶狠狠地瞪着他爹。
云明仪眼圈泛红,静静地站在她弟弟身后,看着面前这位穿好衣裳后,又继续道貌岸然的父亲。
李朗明见状心头颤了颤,想起云娘子,他闭眼狠下心,瞬间换了个表情,摆出声泪俱下的样子,央求俩孩子莫要将此事与他们的娘亲说。
云明仪望着这熟悉的一幕,心中无比悲凉。其实她早知李朗明做出的这不忠之事。
在云娘子外出做生意时,李朗明与几个好友去酒楼吃酒,席间他去后院放水,归来后听见好友围坐一起嘲讽他入赘之事。
李朗明顿时无比气愤,下一秒就要冲进屋去理论,可末了,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他们调侃结束后哈哈大笑时,装作没事人进屋。
散席后,李朗明醉醺醺地归家,咣咣砸着云家小院的门。
仆人过了很久才提着灯笼前来,李朗明破口大骂,斥责管家无用,府中下人个个都是偷奸耍滑之徒。
听到热闹,院门前的街面上一下冒出两三个婆娘,聚成一堆扯闲篇。
尽管隔着一条街,李朗明今日却忽然觉得对方比划的指头正一下又一下地戳着他的脊梁骨。
李朗明抬手捂脸,羞愧进府。
翌日酒醒时已是晌午,云明仪得知她爹爹醒来,兴冲冲地跑去向他请教自己昨日看书的疑惑。
李朗明看着她与云娘子相似的眉眼,当即拉下脸,冷冷呵道:“你这个姑娘家的,到是比你弟弟还会读书。”
云明仪愣住,不敢讲话。
“知礼呢,那小子又去哪疯了?”
云明仪被突然拔高音量的李朗明吓到,抖了抖身子,喃喃道:“我、我也不知……”
似是意识到不妥,李朗明咳了一声后放软语气,故意说:“明仪,父亲也不想如此,但你是姐姐,该做好这个榜样,好好规劝你的弟弟,知道吗?”
云明仪听到李朗明熟悉的话语,她心安地松了口气,有些迟疑地摆弄着手里的书。
李朗明却老神在在地坐下,摆手随意道:“去吧,去找你弟弟,带他练字去。”
云明仪乖乖转身,低头瘪起嘴。
云娘子曾告诉过她,两孩子中独她与李朗明最像,都爱读书。
父亲喜欢爱读书的孩子,云明仪自以为在父亲那得到了偏爱,她为此而欢喜。
上个月李朗明提出要送云知礼去学府读书,那的先生个个都有功名傍身。
云娘子下意识看向院中坐在石凳上,看着弟弟上蹿下跳玩闹的女儿:“那明仪呢?”
“……她可以留在家里由我亲自教导。”那时的李朗明是这样说的。
云娘子听后沉默许久,摇了摇头。
李朗明看出她不同意,拂袖离去,二人因此不欢而散。
而此次又到云娘子外出采买的时候,宿醉后醒来的李朗明独自呆在屋中,望着这不属于自己的云家小院,顿觉愁绪又满天飞。
他想了想就去账房那支银子,准备到酒楼抒发自己内心不得志的苦闷,不料刚好碰见进城来寻他的青娘和大姑。
青娘向李朗明哭诉自己生活凄苦,成婚不过两年夫君便意外身亡。
一旁的大姑在她女儿的示意下,跟着嚎道:“我可怜的青娘,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如今他爹也去了,独留我们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朗明面上跟着难过,可心底却涌出了一点隐密的欣喜,当初他与青娘也算情投意合,可表叔嫌他家贫,将女儿许给了村长家的小儿子。
李朗明忘不掉那日他站在屋外偷看到表叔用烟杆子点地,敲出一团烟灰。
烟灰跟着风散到屋外,跟着出来的还有那句话:“明小子靠不住,你得找个能护住你的人。”
李朗明顿时火大,尤其在瞧见青娘点头的瞬间,他抬脚就要往里冲,妄图去和他们说理,可到了他还只是握紧拳,默默转身逃了。
听着外头的动静,里屋的两人几乎都能猜出是谁,青娘等到声音彻底消失后,她的心也跟着凉凉。
新婚才两年,夫君便去世,村子里有两个八婆说青娘是个克夫的命,村长得知后将这些讲闲话的狠狠批了一顿。
可青娘看着分到她手里越来越少的口粮,和她娘说活人不能叫这样的日子憋死。
于是青娘想到如今傍了大户的李朗明,她咬牙带着她娘进了城。
李朗明不知处于什么心思,没将人往家里领,反而单独租了个小院,拿云家的钱养着青娘二人。
后来趁云娘子外出的日子,李朗明频繁去找青娘,虽然借口是去探望表姑,可更多的时间还是他和青娘单独相处。
直到有次李朗明胆子变大,偷偷带青娘回了云家,二人嬉闹时正巧被云明仪发现,李朗明立即放下往日在女儿面前端的架子,央求云明仪不能将此事对云娘子透露半点。
云明仪一项听话,李朗明一直这样认为,可他终究不放心,为了稳妥最后在未经云娘子许可下,私自将两孩子都送去了学府。
学府虽然对学生要求严格,但教育男孩和女孩之间还是有两种标准,更何况从开始李朗明借他好友的光将孩子送来时,也只提到云知礼。
而云明仪得等到后面三年一次的大招生时,凭自己的能力考进学府,此刻的她仅是以看顾云知礼的女眷身份入院。
再说起云知礼,他还真对读书提不起多的兴趣,一个班中数他挨得手板最夸张,久了他也对去学堂一事更加厌恶。
好几次,连云明仪都对耍赖子的云知礼没法子,甚至在有回快到课堂点卯时,云知礼非要姐姐代他去,明仪在这软磨硬泡下换上了男式学服。
谁让他们的长相几乎无差呢?这虽是明仪与知礼的第一次身份互换,但却是后来无数次的开端。
知礼看出姐姐的闷闷不乐,问她怎么了。
明仪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我想娘了。”
说着她瞥了眼正在布菜的书童,让人退下后才又道:“我想回家。”
知礼闻言嗯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早就看出姐姐不对,虽不知真正的原因,但他清楚明仪就不是乱发脾气的主,先前以为喜欢读书的明仪在听到先生对她的表扬后会开心起来,没想到连这也无法打动明仪了,那事情一定很严重。
所以知礼当即便有了主意,坏了书院的规矩,带着明仪连夜翻墙头溜回了路县。
只是没曾想一到家,便撞见如此荒唐之事。
云知礼大声质问他爹青娘是何人。
李朗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羞耻之事当场撞破,撞破的人还是他儿子,叫他长十张嘴也难以搪塞过去。
既然解释不清,不如不解释。
李朗明拢好衣裳迅速出屋,先发制人喊来管家劈头盖脸一顿训,句句不离云知礼私自逃课之事。
他将其宣扬得满府都知道后,差两个听他话的仆从将知礼和明仪捆上了车,说要将他们强制送去书院向院长请罪。
管家站在原地面露迟疑,李朗明立即吼道:“到时礼儿因为此事被学府退回,坏了名声影响仕途,这罪名谁来担?”
没了阻拦的人,李朗明跟着上了车,而青娘已经趁乱从小院后门溜走。
李朗明看着孩子们愤恨的眼神,内心懊恼自己的不小心。
家丑不可外扬。李朗明知道小子不会听他的话,所以在马车上他不停地和明仪重复,并让她看着点知礼。
明仪和知礼也确实没有乱说,这让李朗明暂时松了口气,但他明白这俩孩子肯定会告诉云娘子。
青娘犹豫道:“不如我们先去和姓云的挑明了吧……”
“糊涂!”李朗明甩袖呵斥,“你觉得云浅那性子能容下你?!”
末了他的胳膊颤了颤,声音极轻:“到时说不定我也受你连累,被赶出府……丢人啊。”
青娘抿唇不语,眼瞧着男人脸色愈发难看,她也帮忙想起主意:“左右不过是两个孩子,有句老话说的好,棍棒底下出孝子,等他们回来,你不如与他们讲讲这道理……或者、或者将他们送到我们村里待几天,少爷小姐嘛,肯定受不住那的苦,到时你再去接他们,可不就念你这做父亲的好了……”
李朗明闻言双眼一亮,沉默许久后下定决心道:“这样,你去找人蹲在学府门口,等知礼他们出来,扮成人牙子将人绑回村里,寻个信得过的亲戚家关几天,我等过个月再去接他们……”
李朗明越说越起劲,青娘越听越觉得可怕,心想她爹果然没讲错,这是个靠不住的,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青娘忽然有些后悔,她来投奔李朗明是否值得,可她与李朗明已经有了事实,自己没了退路……
青娘按他所说,让她娘去找人到学府外蹲守云知礼二人,没想到还真逮着了,但半道又叫两孩子逃了去。
青娘一直不敢跟李朗明提此事,尤其是见这两姐弟迟迟没有归家。
而明仪与知礼其实是在逃跑的路上遇上了真正的人贩子,被天阳教的人捡漏打晕带回了教中。
后来等云娘子回家晓得孩子是哭着走后,急匆匆要去学府找他们,却被告知孩子早已私自离开不知所踪。
李朗明在一旁假意抹泪,称自己不该对知礼期望过重,强迫他念书。
在云娘子的询问下,书童将他无意听见明仪的那句想娘和家说了出来。
李朗明立马生出借口,嚎出声:“你成日在外头也不知忙什么,家里大小事我都得操心,尤其是这俩孩子,你不是不知道你那儿子有多皮,他们想你这个做娘的啊,但又见不到你……”
在孩子失踪的打击下,本就因劳累身心俱疲的云娘子头痛欲裂,她颤抖着手想要呸一声李朗明,却在开口的瞬间喷出一大口鲜血。
“娘子!”李朗明故作惊恐地摇了摇倒地的云娘子肩膀。
天旋地转间,云娘子彻底失去意识,病来如山倒,仅此意识后让她的身体变得越发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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