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还未大亮,张明义便第一个踏进了书房。他惯常坐的位置临窗,晨光熹微,恰好能照亮书案。
“哟,今儿个来得可真早。”随后进来的庆泽笑着打趣道,顺手将带来的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里面是他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几样清爽早点。
张明义合上手中那本边角已经微微起毛的《大学衍义》,书页合拢的微风,让旁边砚台里尚未完全静止的墨汁,又轻轻荡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你们来啦!”他抬头对庆泽露出一个笑容,“一个人对着这些之乎者也,实在闷得慌。还是得等你们来了,一同研读,这兴致才提得起来。”
“是吗?”庆泽走到自己案前,一边整理笔墨,一边笑道,“我看啊,八成是你自个儿醒了就再睡不着,索性跑来这儿用功了。”
“知我者,泽兄也!”张明义摇头晃脑地应和,语气轻松,“这大清早的,不来书房,在屋里也着实无事可做。”
两人正说笑着,庆义慢悠悠地踱了进来。他今日穿着一件半新的靛蓝直裰,衣料虽普通,浆洗得却十分挺括。他目光在室内一扫,最终落在张明义身上,嘴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哟,大少爷,来得可真早啊!”他声音不高不低,偏偏能让每个人都听清。同样是一句寒暄,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无端带上了几分刺耳的阴阳怪气。
庆义的脾气,似乎比前几日更加乖张难测了。
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经过庆泽身边时,用那不大不小、恰好能让满室听见的音量,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马屁精。”
书房内瞬间一静。炭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停了,连窗外麻雀的啾鸣都显得格外突兀。
张明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看着庆义那张写满讥诮的脸,实在感到困惑又无奈。他清楚地记得,庆义初来张家时,虽有些拘谨,但眼神明亮,求知若渴,对待学业也十分积极。怎么在自己家好吃好喝、名师教导地待了一段时日,反而变成了这副浑身是刺的模样?
这情形,倒让张明义想起了现代社会的一些现象。有些从小地方来的孩子,原本在相对单纯、物质匮乏的环境里,心无旁骛,勤奋向上。可一旦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与物质的丰裕,心理极易失衡。巨大的落差感会像野草般疯长,不断比较自身原生环境与眼前世界的悬殊。
有落差感本是人之常情。若能将其转化为奋进的动力,知不足而后勇,这落差便是向上的阶梯;可若任由其发酵成嫉妒、怨愤,觉得天下人都欠了自己的,甚至将身边人的善意都曲解为别有用心,那这落差便成了吞噬理智与良善的深渊。
很不幸,眼前的张庆义,显然正深陷于后一种泥沼之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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