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了张庆义日日添堵的日子里,张明义只觉得连书房窗外的蝉鸣都悦耳了许多。那方曾被墨汁污损的青石地砖已换了新的,缝隙里填了糯米灰浆,光洁如镜。他现在能在晨读时安心地舔笔调墨,不必再分神留意身后的动静,连带着临帖的效率都提高了三成。
至于张庆义的下场,张明义只在某个午后听母亲提过一嘴。说是老家开了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除了名,如今在邻县某个米铺当学徒。他听完不过拨了拨案头那盆文竹的叶子——前日刚被庆泽细心修剪过,如今亭亭如盖。
这日他正对着新得的《山河舆地图》看得入神,忽然发现标注的河道走向与记忆中的地理知识有出入。正要唤小厮取朱笔来标注,却见窗外几个丫鬟端着漆盘走过,盘里盛着新制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甜香隔着竹帘飘进来——这般精致的茶食,在穿越初期的餐桌上是从未见过的。
半年光阴足够让许多事变得熟稔。他现在能准确分辨汝窑与哥窑开片的不同,知道见不同品级的官员该行何种礼节,甚至学会了在母亲查问功课时,故意让衣袖沾些墨迹,好教她既心疼又欣慰。只是前日陪母亲去寺庙进香,还是闹了笑话——他见佛像前的铜磬精巧,下意识摸出手机想扫描,手探进袖袋才惊觉此身已非故人。
"少爷方才在找什么?"随行的庆泽轻声问。
"啊...找念珠。"他面不改色地扯谎,顺手从腕间褪下沉香木串捻动,"你看这磬声,像不像'清商随风发'?"
此刻他对着菱花镜整理衣冠,镜中人已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月白直裰的领口绣着暗银竹纹,腰间悬的羊脂玉佩是父亲去岁所赐,连握折扇的姿势都带着世家公子的闲适。唯有在无人时,他还会对着水盆倒影练习这个时代繁复的揖礼——衣袖该扬起多少弧度,躬身该倾斜几度,都要恰到好处。
这般精心打扮,原是为着前日那顿埋下祸根的晚饭。
那日明心院的紫檀圆桌上摆着蟹粉狮子头、火瞳煨蒲菜等时令菜色。他正与父亲讨论《盐铁论》中"平准均输"之策,说到前朝曾在江南设平准署调控粮价,父亲突然搁下银箸:"我儿可知,现今江宁府的平准使正是你未来岳丈?"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他强自镇定地夹起一筷龙井虾仁,虾仁在舌尖泛着清甜,心里却翻江倒海。原来半月前母亲带他去永宁寺上香,偶遇的那位戴珍珠抹额的夫人,竟是来说亲的!当时他只当是寻常世交,还对着人家珍藏的《快雪时晴帖》摹本侃侃而谈...
"字是人的门面。"父亲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岳丈最重书法,去岁还编过《墨林金石录》。"说着瞥向他腰间,"这枚'长乐未央'璧倒是雅致,明日让玉工改个夔龙纹的系绳更相称。"
他低头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人清醒。穿越以来苦练的书法,熟读的经史,竟都成了婚姻市场上的筹码。窗外忽然传来妹妹的笑语,她正在廊下试戴新得的红宝石耳珰,说是为下月及笄礼准备的。那耀目的红光,刺得他眼睛发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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