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续约合同他没有签。
焦止目含怒火,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沈路箫,拍桌怒问:“你为什么不签?你知道公司为了培养你花了多少心血吗?”
焦止和邢晗青是老同学,自然知道这些事。
“你怎么这么任性?!算了,叫邢姐来跟你说吧。”焦止摇着头,仿佛已经对沈路箫的决定无可奈何了。
“邢姐,我……”
阴雨连绵,天空中的雨顺着窗玻璃往下滑落,形成了一道不知未来轨迹的蜿蜒水痕,坐在对面的邢晗青,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时仍旧没有例外的情绪,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沈路箫,逼迫得他越发窘迫。
沈路箫没想到邢晗青真的会被焦止亲自劝说动,现在来直面他的退缩。
有一种羞愧自此横亘在沈路箫心中,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邢晗青静默的双眼。
邢晗青没有焦止的暴怒,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过这些情绪。这个女人向来按部就班,仿佛一切事情都在她意料之中,她或许已经猜到了沈路箫这么做的原因。
可是,她并没有开口询问。
她只是用那双向来深邃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沈路箫。眼神中透露出长时间工作的疲惫,她没有开口说话,仿佛在等着沈路箫开口一般。直到良久,沈路箫觉得邢晗青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才缓缓开口问道:“告诉我原因,千万不要是因为你的小性子。”
霎时,沈路箫明白了,邢晗青什么都知道。不论是他和令一淙如何相识,是否在一起,如今又闹成了什么样子,她都知道。
有时候沈路箫真的很佩服邢晗青,焦止带了他这么久,都没有办法一刀直击要害,而邢晗青,纵使并非完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却对自己的心思仿佛了如指掌。
邢晗青没有再说出下文,口吻中似乎笃定沈路箫只能妥协。
事实上,沈路箫确实想要后退,光是邢晗青一句话,他的所有伪装和缘由都显得如此可笑,或许更是因为邢晗青对感情的认知比自己深刻许多,这才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
邢晗青的目光终于不再是那般平静了,两人的僵持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箭弩拔张。
沈路箫心下一横,终于下定了决心,在这场雨带来的沉静和漠然中缓声回答了邢晗青的问题:“不是任性,我只是觉得当演员不太适合我,这里太多的腥风血雨了。”
沈路箫匆匆抬头,急迫地看了一眼邢晗青铁青的脸色,随即连忙低下了头,他不想让邢晗青看到他眼里的黯然神伤。
“我当初的热情也都不再了,我找不到如今还待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早就开始想这些事情了吧。邢晗青在那一瞬间恍然大悟,沈路箫并非一时兴起,也并非完全为情所伤,他只是很早就在迷途中禹禹独行许久,他对感情的失望只是导火索而已。
“你真的只是因为这个而已?”邢晗青脸色稍霁,她也不愿做这恶人。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离开之后怎么办,再者,这世上除了那个人,喜欢你的人还有很多,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忍心让那些人失望吗?”
沈路箫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遂沉默了下来。外面的雨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沈路箫的声音淡淡的,与外面的激昂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人的信仰总是会变的,也不会一直长久地喜欢谁,我离开后不久,他们就会从这短暂的经历之中抽身脱离,我在他们身边的时候,给他们带来情绪价值,让他们能够感到开心快乐是我的荣幸,我离开之后,这样一段时光我也会永远记住,我只是给了他们一场梦而已,梦醒了总要奔赴现实的,往后若有人能够记得我曾带给过他快乐,那便已经足够了。”
话虽如此,沈路箫却感觉在同好友告别一般,一种抽离感始终萦绕在他周围。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熟悉的眉眼,纵使以后再无交集,他仍旧能够回忆着曾经与他的相遇。
“你觉得你还回的去?我不会干其他经纪公司那些龌龊的事,但就算我不拦你,你以后又该怎么办?”
邢晗青已经有些激动,但是神色平静下来,显然被沈路箫说服了。她从来都不是个慈善家,这几年来沈路箫其实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如此来说,沈路箫对她的恩情已尽,不必再多说了。
沈路箫向来是个果断决绝的人,只好开口打消她的主意,冷冷说:“当然,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您是知道的。邢姐,你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我也定会尽全力的。我也特别感激您对我的赏识,但你总是把我当个不经事的小孩。”
“我只是烦了,我一点也不开心,还有坚持下去的意义吗?”
邢晗青第二次从沈路箫眼里看到了这种倔强。那双眼睛如同深渊一般沉暗,在这雨天下越发阴沉,藏着仿佛瞬间就能让人丧命的沉稳和危险。
他想做自己的掌舵人。他不愿意被别人左右,直到现在邢晗青才发现他是个自我意志极强的人,向来不容别人置喙。
沈路箫不待邢晗青再开口,弯了弯腰就扬长而去。
那是家金融事务所,挺有名气的,那些个在财政上有棘手问题的公司,当自己公司内部解决不了时,就会来这里处理,尽量降低损失,尽量补救。
所以这里保密性也格外强。
抬头看见事务所大门上方金色的招牌,沈路箫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来,想来当年如果他毕业没被邢晗青拉走,大概率会来这里的吧。
“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事了吧,他又是怎么想的?”
沈路箫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想他,每每反应过来,又会生气,那个人哪里值得自己这么惦念。他哪里会有事呢?
沈路箫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自嘲般笑了一声,随即跨步走进了大门。
……
“叮咚!”门铃响了。陷入沉思的沈路箫蓦得被门铃吵醒,心中隐隐泛起不安,见自己正躺在沙发上,不由得哑然失笑,怎么还睡着了,最近太累了。
沈路箫确实没有换房子,这个小区有他的牵挂。
沈路箫现在放下了那些身份的东西,反而轻松了起来。
门开的瞬间,面面相觑的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你来干嘛?有什么事吗?”沈路箫逐渐皱起了眉,声音带着些沙哑。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突然解约了?”沈路箫的事情是两周后公布的,便于处理交接一些事情,也便于缓一缓。于是今天才爆出来,公司才正面解释。
令一淙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给沈路箫打了无数个电话,所有社交方式都湿了一遍,却始终没有回应,于是他急忙交接手头的工作,这才挤出一点时间来寻他的踪迹。
令一淙盯着沈路箫,眼神不再平静柔和,也不冷漠,眸子里染了一种沈路箫看不清的情绪,仿佛要将沈路箫生吞活剥一般,凶狠非常。
令一淙径直走进屋,带上了门,抬眼细细描摹着沈路箫的面容。
“为什么?”
沈路箫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顺着令一淙的话头重复了一句,自嘲般笑出了声。
“合约到期了,不是我主动解约的。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个?”他挑眉看着令一淙。
令一淙不由得又向前走了一步,沈路箫连忙退开,神色淡漠。
令一淙见沈路箫如此防备,心中很不是滋味,声音都不自觉地带上了哽咽:“你要把自己撇干净?”
沈路箫好久没有动静了的心又开始隐隐传来钝痛:“什么撇干净?不好意思我听不太懂你的意思。还有啊,不是你先撇的干干净净的吗?”沈路箫幽幽问。
令一淙眼睛突然瞪大:“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那天说的都是气话罢了,难道”,仿佛接下来的话难以说出,那喉咙像是被锉刀伤过一般,沙哑粗糙,“你当真没在意过吗?”
沈路箫心慌起来:“你这话说得好笑,就算我真的在意,那又能怎样?不过我给过你机会的,那天我去找你就是想问清楚的,你不知道吗?哪怕你那天别说那番话,我也不至于这么做?”
沈路箫的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脸色因为恼怒而变得通红,眼圈上的红肿更甚。
“所以你明白了吗?从来都不是因为我在决定。”
令一淙有些失神:“所以,真的是因为我的原因吗?”,令一淙沉默片刻,随即抓住沈路箫的手,“走!我们去找邢晗青说清楚。”他开始拉沈路箫的手腕。
“松手!”沈路箫无动于衷:“没有用了,令一淙你明白吗?我们两个那些破事早就该过了,我们之间的牵绊早就该结束了。”
沈路箫轻轻挣脱开令一淙的手:“以前我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而现在,我也是这个世界了。”沈路箫抬头仍旧温柔地注视着令一淙,像他往常注视旁人一般。
这样的人又怎么坏的起来呢。他都不忍心对别人发脾气的。
令一淙没有办法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对面他心尖上那个人离他越来越远,令一淙低骂了一声,往外走去,回头不舍得看着沈路箫。他现在应该想其他办法。
沈路箫看他出门,松了口气,有些怅然地望向门口。
窗外的雨击打着这个世界和沈路箫内心的防线。无声中透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沈路箫一个激灵,令一淙没有带伞……顺手拿起一把伞,刚想开门,又默默放下,他突然心里泛起了后悔。
之后的一个月里,沈路箫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也不会有时间联系别人,只偶尔和言讯打打视频,言讯也向他吐槽,有时他的眼睛里也满是泪。他也说过自己和林启的事,林启对他总是淡淡的。
事务所的工作有些忙,他反而没有时间关注内娱的事,也没再听到令一淙的消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