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舟次日醒来时，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昨日虽在灵池中泡过，又因修为暴涨略有缓解，但双腿依旧酸痛得厉害，走路时一瘸一拐，像只跌跌撞撞的小企鹅。
他照规矩，前往听风院向沈云溪请安。
院中石桌旁，沈云溪正端着茶盏。她目光落在那一摇一晃的小身影身上，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冷淡疏远，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
至于心里有没有在笑，就不好说了。
她觉得，亲传弟子这副模样若是传出去，倒也……不太体面。
于是淡淡开口：“你年纪还小，尚未任何基础。”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峰内每日由各长老和执事弟子轮流授课，内容包括基础识字、剑道理论、修界史略，以及辅修总览。月末有考核。”
她抬眸，语气不急不缓：“若能通过，我再教你用剑和学习剑诀心法。”
林岁舟乖乖应着，面上听得认真，眼睛却越睁越圆，内心已经在小范围崩溃。
——怎么比太傅的课还多呀？！
系统还算正经地听完，随后在他脑海里忍笑忍到颤音：呵呵呵，欢迎来到修界义务教育——想反悔？晚了。
沈云溪瞥了林岁舟一眼，便从他那张小脸上看出了“拒绝读书”的情绪。
嘴角似乎动了一动，但她终究没笑，只是将茶盏轻放回案几，淡声道：“准备一下，两日后开始去授课堂听课。”
林岁舟只好点头，“哦”了一声，声音软软的。
嘴上答应，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慢吞吞的吐槽：
——之前看灵儿姐姐那副一点没挨过打的样子，还以为修界不需要读书……
远在仙璃峰浇花的楚灵儿忽然“阿嚏”一声，揉着鼻尖疑惑自语：“咦？我应该不会感冒的呀……”
她也不怎么在意，甩甩手上的水珠，又欢快地朝树下跑去。
树荫下，顾青正静坐翻书，神色安然，指尖翻页的动作一如既往从容。
楚灵儿笑得像春日里绽开的花：“大师姐，我听说岁舟弟弟昨天一个人完成了登阶礼！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顾青闻言，合上书卷，抬眸看了她一眼。
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她一贯不容置疑的沉静分寸：“灵儿，莫胡闹。他如今是羽清峰的亲传弟子，事多、身份重，不宜随意走动。”
她顿了顿，神色稍缓，语气也跟着柔下来：“还有，记得改口，唤他‘岁舟君’。宗门有礼制，就算亲近，也不能失了分寸。”
楚灵儿也不顶嘴，乖乖点头，声音清脆：“嗯嗯，我记住了！”
……
林岁舟休息了两天，腿上的酸痛好了不少。
虽然走起路来还偶尔有些不适，但已不影响他蹦蹦跳跳地满院跑。
一早，他照例去听风院向沈云溪请安，随后抱起书册，朝内门方向的授课堂飞快跑去。
不愿读书是一回事。
但林岁舟向来不爱内耗。
他一边跑一边认真地在心里总结：既然反抗不了，不如试着享受。
——万一，读书其实也挺有趣的呢？
他的态度那叫一个端正，跑得那叫一个开心，把沈云溪和系统都看得一时语塞。
沈云溪淡淡地想：这小家伙……看起来还真是乐观得很。
系统语气复杂：“本统子现在无法判断，宿主是太聪明，还是不太聪明。”
羽清峰的授课堂，位于半山腰的剑心林边缘。
三面环林，一面临谷，远眺便是宗门主峰，风景清幽，灵气充沛。
授课场地空阔，周围设有灵阵，隔绝外扰。
授课流程亦极为有序：
辰时早课，由温瑶讲授基础文课与修界史略；
巳时末午课，白问庭授剑道基础理论；
申时晚课，则由外请长老介绍各类辅修，如医道、灵符、炼丹等。
林岁舟目前尚未定辅修，只需参与早课与午课。
他抵达授课堂时，众弟子纷纷起身行礼。
林岁舟点头回礼，神色大方，步伐稳稳。
亲传弟子一般不会出现在授课堂——这里授的是最基础的内容。
但林岁舟年纪尚小，诸弟子也不觉意外。
显然，沈云溪早已交代，授课场已为他备好座席。
位置设在讲台正前方，抬头便是授课者，转头便是弟子众目所归之处。
沈峰主表示——
想摸鱼？不可能的。
林岁舟坐在矮桌前，眼神放空，人都有点傻了。
半晌，他才在脑海里幽幽地开口：“统子，师尊好像……有点坏。跟你一样。”
系统：“怎么说？”
林岁舟一本正经：“那种我不逼你学，只是让全场人都盯着你看的方式……和当初我一出生，你就在我耳边开播有声书的架势，一模一样。”
“都是我不管你愿不愿意学，反正我要你听着。”
系统顿了一下，忽然笑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
温瑶站在林岁舟前方，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心底忍不住想笑。
她当然知道这小家伙在想什么——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呢？
但她不会点破。
只是轻咳一声，翻开课册，姿态从容的开始讲课。
温瑶的基础文课和史略是结合着讲的，林岁舟听得还算认真，他以前被太子表哥偷到太学去过，太傅满口的之乎者也，听着确实挺打瞌睡的。
但温师姐讲课不一样，她本就长得温婉，颜值高还自带一些慵懒气质。
声音温柔，授课时更偏向于引经据典。
好似大家听听故事，知识就已经进了脑子。
“传说，神界曾有过两任神主，”
温瑶声音温和，唇角还挂着一点浅笑：“而我们现在所用的纪年方式，便是以神主的降世为锚点。”
她顿了顿，又举例般补充：“比如，第一任神主时期，称为归临纪元；第二任神主降世后，便是我们现在的云折纪元。”
话音刚落，便有弟子举手问：“大师姐，可我们从没听说过神主的事啊？”
温瑶闻言，笑了笑，将手负在身后，语气依旧温婉：“因为史略中的神主时期，早已不可考。”
“一来，那是三万多年前的事。二来，古籍中说，神主是天地所生，非修士可成——”
“所以大家也可以把神主，当成一种神话传说来听。”
她指尖轻敲桌案，语调平稳又不失引导意味：“不过，各种古卷、残简中，都提到过——神主是法则的具象，是唯一，是天道之锚。”
“而我们熟知的天道规则，据说就是神主留下的制衡法。”
“有人说，神主在神妖大战中陨落；也有野史写他沉睡至今，化身为天道本身。”
她说完，环视一圈，见众人沉默，才语气一转：“当然啦——这些我们只需了解个大概。重点是，大家明白了‘纪元’这回事，我们才好学后面那些年表和历史分段。”
林岁舟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感觉比那背书的统子讲得有趣多了。
系统在他脑子里咬牙切齿，硬是什么都没说。
它是个有职业操守的统子，不能打扰小孩子学习。
温瑶见众人听得专注，继续说道：
“说完纪元，我们再来说说神、仙、修界三者的关系。”
“从现在起，讲的就不再是神话传说了。”
她语气温和而有分寸：
“大家都知道，修者渡过天劫后，可飞升入仙界，与天地同寿。”
“可其实，仙，并不是修者的尽头。”
“仙者可登神位。”
“神者，可借天地法则之力，以护众生。”
她扫了一圈众人，停顿了一息，才慢声补充：
“既然这节是史略课，那我们接下来要讲的，便是神界历代帝君的继位与更替、诸神职责分立、以及‘上仙’为何虽居仙界，却身负神职……”
台下有弟子小声问：“可是大师姐……这些不是上界的事吗？我们现在讲这个，有点早吧？”
温瑶抿了抿唇，看了那弟子一眼，又垂眸看向林岁舟那兴致盎然的小眼神，忽而觉得有些好笑。
小家伙刚刚还一副不愿意读书、生无可恋的样子。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你说得也没错。”
“不过，我们讲这些，并不是要你们现在就背下每一任帝君的事迹、诸神职责。”
“而是因为——这涉及到诸位的修行目标，道心初建。”
“若你连自己想成为怎样的修者，将来要走哪条路都未曾想清，又谈何修行？”
她话锋一转，声音更轻了些：
“而且，每座剑峰的练剑场上，都立有星晚上仙雕像。”
“那是万千剑修仰望的象征。”
“可若你连她是谁，做过什么，为什么能成为剑道信仰……都一无所知——”
她顿了顿，微笑收敛，语气淡淡落下最后一问：
“……你觉得，合适吗？”
授课堂内一时安静下来，无人再出声。
林岁舟却忽然在脑海中轻轻笑了一声，奶呼呼的声音软软的，语气却带着他特有的逻辑与脑回路清奇：
“原来所谓的神界神明，其实是修炼到极致的人类自称。”
“他们并不能掌控法则，只是借用。”
“无论神，还是仙，最终都还是受天道约束。”
他小声笑着补了一句：“统子，这好像……和你给我看的那些现代神话故事，不太一样哦。”
系统沉默了一下，语气板正如教导主任：
“现代神话是故事，这里是历史。”
“好好听课，不要开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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