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下课铃骤然撕裂了教室紧绷的寂静。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尘埃落定,压抑的空气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喧嚣的声浪。有人懊恼地捶桌,哀叹选错答案;有人兴奋地核对,眉梢眼角掩不住笑意。橙红色的夕阳斜斜地穿过玻璃窗,为教室镀上一层温柔的暖金,连空气中悬浮的粉笔灰都清晰可见。
“哎——”林薇薇重重叹出口气,将试卷胡乱塞进书包,下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整个人像只彻底泄了气的皮球。
“怎么了?考砸了?”同桌李梦侧过头,指尖还灵活地转着笔。
“你这话说的,”林薇薇撇撇嘴,声音闷在臂弯里,“我什么时候考好过?不一直这样嘛。”她抱紧书包,“就是想到明天成绩出来,又要被当典型…烦。”
李梦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化作落在她肩头的轻拍:“加油……”
“对了,”李梦忽然想起,“林微微不是住你楼上了吗?你爸妈…知道她是年级第一了没?”
“暂时还不知道。”林薇薇托着腮,目光飘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云霞,“不过…我有预感,风暴快来了。”
***
“哎,薇薇,你有没有觉得…你跟林微微,某些角度看,有点像啊?”
傍晚的公园浸在橘红色的夕照里。林微微独自坐在石凳上,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低语,她的思绪却飘回了中午——
她和李梦刚从食堂出来,一边抱怨着千篇一律的难吃,一边晃到了成绩公告栏前。
林薇薇仰头望着年级前五十的名字,语气带着不自知的羡慕:“真厉害…要是我也能考这么好就好了…她们怎么做到的?”
“别看了别看了,看了也是给自己添堵,下午还有考试呢!”李梦拽着她的袖子要走,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忽然迟疑道:“哎,薇薇,你有没有觉得…你跟林微微,某些角度看,有点像啊?”
“啊?”林薇薇一愣,立刻反驳,“你眼花了吧?哪里像了?人家多好看啊!”她不服气地回头,目光钉在公告栏上——
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单还在,林微微的名字高居榜首,几乎霸占了所有单科第一的位置,她的照片也因此贴得最多。照片里的女孩眉眼清秀,唇角微扬,眼神明亮而自信,光芒耀眼。
李梦噗嗤一笑:“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很丑似的!自信点!你只是成绩没那么好而已。”她拍了拍林薇薇的肩,“我就是…偶尔看你们有点神似。”
“哎……”
夕阳下,林薇薇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郁结尽数吐出。
草坪上,孩子们追逐嬉闹,笑声清脆;大人们坐在一旁,目光温柔如水。远处,几个男生的身影在踢球,被余晖拉得修长;自行车铃声叮叮当当,慢悠悠地碾过林荫道,留下一路清脆的回响。
微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发梢。眼前的一切太过宁静美好,像一张暖色调的旧照片,竟奇迹般地抚平了她心底的焦躁,如同潮水退去,露出底下柔软的沙地。
***
**叮铃铃——**
一阵突兀刺耳的自行车铃声,猛地刺破夜空,也将蜷缩在公园长椅上的林薇薇惊醒。她猝然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下石凳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校服传来,提醒她又一次在放学路上睡了过去。
“又梦到了…”她喃喃自语,抬手抹去额角的湿意。抬头望去,夜幕早已低垂,一弯残月孤悬天际,几点疏星如随意撒落的碎钻,清冷寂寥。
林薇薇慌忙抓起书包,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奔去。昏黄的路灯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细长,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单薄。
“这次…肯定又要被说了…”她心里沉甸甸的。
***
“天都擦黑了,还不回来!玩也得有个分寸吧!”
林妈妈端着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从厨房出来,瓷盘“哐当”一声落在玻璃桌面上,目光扫向门口:“饭都快做好了,还没回来,难不成吃饭还得等她?”
她转头对坐在餐桌旁的林微微,语气瞬间温和:“她呀,平时回来得早也是想着电视,哪像你这么懂事自觉。我就做个饭的功夫,你一张卷子都写完了。”
“阿姨,薇薇她可能…是在学校学习,所以才……”林微微的话被门口传来的钥匙转动声打断。
林薇薇僵在玄关,瞳孔骤然收缩。她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那个纠缠不休的噩梦又卷土重来。
“你…怎么在我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忘带钥匙了,来找阿姨借手机…”林微微的解释被林妈妈急促的声音盖过。
“在外面玩够了吧?天都黑透了才着家!高三了!火烧眉毛了还不紧不慢!你看看人家微微,跟你一个年级,还比你小两个月,一回来就写作业!你能不能学着点?整天就知道玩!”林妈妈见她杵着不动,声调更高了,“还愣着干嘛?先吃饭还要我请你是吧?”
一旁的林微微面露尴尬,试图缓和:“阿姨……”
林妈妈瞥了她一眼,勉强压了压火气:“吃饭吃饭。”
饭桌上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林爸爸笑容满面地招呼林微微:“多吃点啊微微,今天菜简单,将就着吃。”转头看向亲生女儿碗里只有几根青菜,不见肉星,眉头立刻皱起:“挑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你妈特意给你做的糖醋排骨,好歹吃两块!”
林薇薇默默夹起两块排骨放进碗里,低头安静地扒饭。耳边,父母对林微微的赞誉如同绵绵不绝的细雨,那些话语却像沾了柠檬汁的纸边缘,细细密密地刮过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好不容易熬到饭毕,林薇薇正想以写作业为由遁回房间,林微微的妈妈周思医生恰好来接女儿了。
林薇薇只得老实打招呼:“阿姨好。”
“你好你好!你就是薇薇吧?微微在家常提起你呢。”周医生转向林妈妈,笑容温婉,“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医院忙,回来晚了,有劳您照顾微微了。”
“哎,客气什么!就是添双筷子的事。”林妈妈摆摆手,热情道,“周医生吃饭没?没吃就在这儿吃点,我再去炒个菜!”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已经在医院吃过了。”周医生连忙婉拒,示意林妈妈别忙活。
听着两位母亲熟稔自然的交谈,林薇薇暗自咋舌——才搬来多久?连名字都知道了?佩服自家老妈这社交能力。
“这有什么麻烦的!以后你要是忙,就让微微来我家吃饭!多双筷子而已!”林妈妈说着,目光又落到林微微身上,满是赞赏,“周医生,你女儿真是没得挑!我一回来就看见她在楼梯口那儿写作业,喊她进来歇会儿看看电视都不肯。我做个饭的功夫,一张卷子刷刷就写完了!又自觉又乖!”
周医生闻言,脸上泛起自豪的笑意:“是,这孩子从小读书就不用我操心,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学习上我也没怎么管过她。”
“哎哟!回回第一呀!”林妈妈惊叹出声,看林微微的眼神像发现了稀世珍宝,“我还以为只是成绩好,没想到是稳稳的状元苗子!又漂亮又懂事,学习还这么自觉!周医生,你有这么个好女儿真是天大的福气!”话锋一转,又落到林薇薇身上,“哪像我女儿,都高三了,回家就想往电视机前凑,考试及格都费劲还不上心,还总想着往外跑!要是有微微一半……”
周医生敏锐地察觉到林薇薇瞬间黯淡下去的神情和低垂的头,连忙笑着打圆场:“哪有,你女儿多水灵呀,白白净净,文文静静的。学习上要是有不懂的,就让薇薇教教她,反正一个学校的,两个人一起学一起玩,正好做个伴。”
林妈妈有些不好意思:“那…会不会耽误微微学习?”
“这有什么耽误的!朋友嘛!再说我跟她爸爸医院都忙,平时也没空陪她。”周医生说着,走近林薇薇,温柔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以后学习上有不懂的,尽管问微微,别不好意思。平时出去玩,也叫上她一起。”
周医生的手指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林薇薇看着周阿姨温和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能出口,只低低应了声:“好。”
见林薇薇应下,周医生又与林妈妈寒暄几句,便带着林微微离开了。
送走客人,林妈妈一回头见林薇薇还呆立原地,火气又窜了上来:“还杵着干嘛?写作业去!还想着看电视呢?看看人家!考第一的都这么拼!以后不懂的就去问!听见没?”
“知道了。”林薇薇抱起沉重的书包,拖着脚步往房间挪去,声音有气无力,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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