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老师改卷向来神速，仿佛一场与时间的竞逐。昨日黄昏才收拢的试卷，今晨便已被红笔纵横批阅。那些殷红的分数如同灼热的烙印，毫不留情地将每个学生的勤勉与疏漏昭示于众。
“也不知道那些老师改试卷那么快干嘛，又没人催他们。”林薇薇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从课桌上传来。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发梢，却驱不散她眉间的阴霾。
李梦转着手中的圆珠笔，瞥了眼好友：“接受现实吧，少年。”
“我接受不了呀。”林薇薇抬起头，抓过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盖在脸上，“尤其是想到老张会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我，我就...”
她的话没能说完，上课铃已经无情地响起。语文老师张磊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教室，手里那叠试卷像是一份判决书。
“徐佳妮，把试卷发一下。”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试卷在教室里沙沙传递的声音中，张磊开始了他的训话：“这是高三第一次月考，平均分比上学期期末考试低了12.3分。看来大家这一个暑假玩的还不错，至少都没怎么学习，不过你们玩也玩了，也该收心了，毕竟高三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另外，这周六学校开家长会，家长会十点开始，你们记得跟你们爸妈说清楚你们的教室在哪里，也说清楚时间，不要跑错教室也别迟到。住宿的同学下课后或者晚自习来办公室找我借手机打电话，父母或者其他长辈也行，能来参加的尽量来，要是来不了的，我会单独打电话。”
等到试卷发完了，又说起来了月考成绩：“这次月考，第一名还是林微微，别人班的。”
老师特意强调的这一句“别人班的”，让安静的教室忽然传出一阵笑声。
张磊用教案重重拍了下讲台，笑声戛然而止：“安静点，年级第一总分733分，语文142，英语145，物理96，其他的满分。
我们班的林薇薇呢，总分337，同样都是叫Lin Wei Wei，别人考733，你考337，你倒着来，别人能上清华北大，你这成绩只能上大专。”
哄笑声再次响起，林薇薇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发烫，恨不得钻到课桌底下去。
“笑，你们还好意思笑。”张磊说着扫视了一眼全班学生：“你们以为自己的成绩就很好吗？就按照这次月考成绩，我们班一半都是上大专的好苗子。”
教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张磊翻开试卷，开始讲解错题。
整整一天，林薇薇都异常沉默，听课也比往日专注几分。然而，课堂上老师们或明或暗地提及她与林微微的天壤之别，像反复撕开的旧痂。起初的羞愧难过，渐渐被一种麻木取代，她甚至会在心底自嘲：‘人与人之间，鸿沟怎会如此深阔？’
放学的铃声并未带来解脱。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仿佛书包里装着千斤重担——该如何向父母启齿家长会？如何面对那即将到来的风暴？
不巧的是一下教学楼，就碰见了推着自行车的林微微。
“要一起回去吗？我自行车载你。”她笑容明媚，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洒落发间，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和煦的光晕里。
林薇薇心底蓦地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怎么会有人如此得天独厚？师长偏爱，家人宠溺，连阳光都格外眷顾她。
“不用了，”林薇薇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找了个恰如其分的理由，“坐了一天，想走走，散散心。”躲她还来不及，怎会同路？
“那好，那你路上小心，拜拜。”
“你也是，拜拜。”
公园的长椅上，林薇薇呆坐着看夕阳。橙红色的余晖洒在湖面上，美得让人心碎。然而她却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怕太晚回去又被爸爸妈妈指责。
晚餐时分，林薇薇机械地咀嚼着米饭，食不知味，在想着该怎么说起家长会的事情。
“这周六...学校要开家长会。”她盯着碗里的青菜，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老师说都要参加。”
“行，那我去吧，刚好星期六休息。”林妈妈夹了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吗？考的怎么样？"
“就那样呗。”林薇薇把鱼肉戳得稀烂。
林爸爸和林妈妈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考的不好，也就没有在问下去，只是说：“都高三了，你自己抓点紧，有不懂的就去问楼上问一下微微，自己主动点。”
“知道了知道了，会去问的。”林薇薇有气无力的答应下来。
周六的家长会像是一场漫长的审判，但家长会结束也不代表立刻就会宣判，因为除了上午的家长会之外，高三学生下午还要继续上课，这让林薇薇获得了一段短暂的喘息时间。教室里闷热的空气和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都让她坐立不安，脑海中不断浮现家长会结束后，妈妈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虽然当时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种令人心惊的平静语气让她"好好上课"，但林薇薇太熟悉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了。放学铃声响起时，林薇薇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比平时多花了三倍的时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沉重的锁链拖在身后。
推开家门时，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意外地温馨。林薇薇小心翼翼地探头，看见妈妈正背对着她切菜，菜刀落在砧板上的节奏平稳有力。
“妈，我回来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嗯。”妈妈头也不回：“自己回来的，还是跟微微一起？”
刀锋与砧板碰撞的声音突然重了一分。
“我自己走回来的。”林薇薇把书包抱在胸前，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她骑自行车，应该早就到家了。"”
妈妈终于转过身，围裙上沾着几点油渍，手上还拿着滴水的青菜：“那你去楼上看看她爸妈回来没有，没回来的话就叫她下来吃饭，我做了她的饭菜。”
林薇薇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但她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上楼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她深吸一口气，举起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三秒才落下。敲门声很轻，像是怕被听见，又像是希望没人在家。
在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林薇薇不由得有些失望。
“薇薇？”林微微眼睛一亮：“快进来坐！”
“不用了不用了。”林薇薇摆手，嘴角扯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弧度：“就你一个人在家吗？我妈让我来问你要不要下去吃饭？”
“我爸妈还没回来，不过不用麻烦阿姨了，我可以自己...”
“不麻烦的！”林薇薇急忙打断，双手合十做了个祈求的动作：“我妈让我来喊你的，你要是不来，她肯定又要说我没用，连个人都请不动。”她眨眨眼，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调皮。
林微微犹豫了一下，看着林薇薇一脸期望的表情，还是不忍心让她受到指责，叹了口气：“好吧，那我收拾一下东西就下去，替我谢谢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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