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人？”
林微微笔尖一顿，抬起头，眉头微蹙，像是在捕捉一个模糊的念头。“你是说……电影里演的那种克隆人吗？”
“差不多吧，”林薇薇点了点头，身体无意识地往椅子里陷了陷，“就是那种，医生科学家用技术‘造’出来的，跟另一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连身高、基因都完全复制的人。”
林微微放下笔，指尖习惯性地轻点着桌面，思索了几秒。“从科学角度讲，克隆人可不是电影里那种瞬间长大的复制体。”她声音清晰而认真，“现实中的动物克隆，是像克隆羊多莉那样，通过体细胞核移植技术培育出基因完全相同的个体。1997年多莉的诞生就是科学事实。”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严肃，“不过，针对人类的生殖性克隆——就是为了生育目的克隆人——是被严格禁止的，全球绝大多数国家都有明确的法律法规反对。”
解释完，林微微好奇地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探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怪……科幻的。”
林薇薇没有立刻回答。她整个人瘫靠在椅背上，目光失焦地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思绪攫住。半晌，她才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就这几天……老是做同一个梦。”她深吸一口气，“梦里，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克隆人，出现在我家。我爸妈……他们把她当成了我。”她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然后，他们叫来了警察和医生，让他们……把我带走。”
林微微听得心头一紧：“这梦……”
“最要命的是，”林薇薇猛地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看向林微微，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小学的一篇作文。老师出的题目就是：‘如果有一天，你被克隆了，克隆人来到你家，会发生什么？’”
“你写了什么？”林微微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林薇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混合着苦涩和自嘲的笑容：“我写啊……那个克隆人一进门，二话不说，‘哐当’一声就把桌上的碗砸了！接着像龙卷风一样，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然后……趁乱溜了。”她模仿着当年作文里的自己，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急切和委屈，“我爸妈回来一看那惨状，想都没想就认定是我干的！我拼命解释，说不是我，是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弄的……可他们根本不信，骂我胡说八道，推卸责任。”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又看到了那荒诞的一幕：“就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那个克隆人，跟没事人似的从门外走进来了。我爸妈当时就懵了……然后就打电话报警。”林薇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种冰冷的麻木，“警察是跟医生来了，说他们医院丢了个克隆体，然后问我妈：‘请问，哪位是您的女儿？’”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面的话：“我妈……她一把搂住那个看起来温顺又无辜的克隆人，抱得死紧，指着我说：‘这才是我的女儿！你们快把那个克隆人带走，别吓着我女儿了！’然后……我就被他们架走了。不管我怎么哭喊，怎么挣扎，我妈……她就那么抱着‘她’，一眼都没再看我。”
“天哪！这怎么可能？”林微微失声低呼，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就算误会是你弄乱了家，砸了碗，也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吧？这太离谱了！”她无法理解作文里的逻辑。
“在作文里，他们就是认定了是我干的。”林薇薇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但这份平静下是更深的无奈，“只有‘调皮捣蛋’、‘不听话’的孩子才会做这种事。而我爸妈……他们只喜欢‘听话懂事’的小孩。”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尖锐的自嘲。
“那你小时候真打碎过碗吗？他们反应很凶？”林微微追问，试图找到一点现实的依据。
“那倒没有。”林薇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真切的笑意，驱散了刚才的阴霾，“有一次洗碗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还没等他们开口，我自己倒先哭得稀里哗啦。结果他们反而笑了，说‘就一个碗而已，碎碎平安，哭什么呀，又没骂你’。呵……”她轻笑出声，带着点怀念，“那时候太小了，总觉得打碎个碗就是世界末日。”
“是啊，”林微微也跟着笑起来，语气温和，“好多当时觉得天大的事，回头看看，不过是一阵风就吹散的小事。所以你看，你现在担心的一道题不会、一次考试没考好，也许过些年再想起来，也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现在的焦虑都是多余的。”
“唉——”林薇薇长长叹了口气，那点笑意瞬间被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别的事或许可以这么想，但学习……尤其是高考，再过多少年回头看，它都重要得压死人。”她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燃起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为了避免将来后悔，现在只能拼了——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林微微看着她眼中跳跃的斗志，莞尔一笑：“嗯，加油！”
“咚咚咚……”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门被推开，林妈妈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节日的暖意。托盘里，两枚金黄的月饼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旁边是一盘削得干净、切成大小均匀块状的苹果，水灵灵的。
“今天是中秋，来，一人一个月饼，应应节气。”林妈妈把月饼分别递给她们，又将那盘晶莹的苹果放在书桌一角，“苹果给你们切好了，尝尝甜不甜？甜的话冰箱里还有，想吃自己拿。”
林微微连忙接过，笑容甜美：“谢谢阿姨，您太细心了。”
林薇薇捏起一块苹果，夸张地“哇”了一声：“妈，苹果还削皮切块？今天这待遇，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少贫嘴！”林妈妈笑着，伸手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后脑勺，动作亲昵，“专心写你的作业。对了，待会儿我跟你爸去外婆家包粽子，晚上带回来。”
“那我也……”林薇眼睛一亮，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呀，老老实实在家学习！”林妈妈语气不容置疑，带着母亲的权威，“午饭给你们热在锅里了，到点自己吃就行。”她转向林微微，笑容亲切，“微微，你喜欢甜粽子还是咸肉粽？晚上阿姨多带些回来，你拿回家给爸爸妈妈也尝尝。”
“都可以的，阿姨，我爸妈都爱吃，谢谢您！”林微微连忙道谢。
“不客气，你们安心学习。”林妈妈叮嘱着，目光再次落在女儿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和督促，“你，给我认真点！别我一走，你又偷偷溜去看电视。”
“知道啦——”林薇薇拖着长音应道，目送着妈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和两个女孩各自起伏的心绪。林薇薇的目光在那盘精心削好的苹果上停留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光滑冰凉的月饼包装。克隆人的阴影，父母的“错认”，那份童年作文里深藏的恐惧，似乎并未随着母亲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像一缕看不见的烟，悄然融入了这中秋午后的甜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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