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氤氲着饭菜的热气。林妈妈夹起一块油亮的粉蒸肉,热情地放进林微微碗里,声音里满是期待:“微微呀,快尝尝阿姨做的粉蒸肉,看看味道咋样?”
“好的,阿姨。”林微微依言夹起肉块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眉眼弯起真诚的笑意:“嗯~真好吃!阿姨您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点!”林妈妈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一边又给林微微添菜,一边忍不住絮叨起来,“还好你不挑食,啥都爱吃。不像我家薇薇,”她瞥了一眼闷头扒饭的女儿,语气陡然带上几分无奈和怨怼,“我辛辛苦苦折腾半天,让她多吃两口肉跟要她命似的,好像我在菜里下毒了!”
“每个人的口味可能不太一样……”林微微刚想替林薇薇解释几句,话头就被林妈妈截断了。
“她就是挑食!顿顿光盯着那几根青菜,肉菜碰都不碰,弄得像我这个当妈的苛待她、不给她肉吃似的!”林妈妈越说越激动,索性放下了筷子,话题像失控的火车头,猛地冲向了另一个方向,“挑食也就算了,成绩还差得没眼看!今天去开家长会,一看成绩单,337分!老师说她这分数连二本都够呛,顶多上个专科!还说她上课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让我回家好好盯着她学习!”
林妈妈的声音拔高了,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开始了熟悉的控诉:“我还能怎么盯?下午一回家就催她写作业,大清早天没亮就爬起来给她做早饭,叫她起床就得叫上十几二十分钟!我在超市站一天,回来还得给她做饭,她爸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容易吗?她学习上要用的钱,我们啥时候短过她一分?我也不指望她能跟你似的考清华北大,就指望她努努力,上个像样的二本,这要求过分吗?”
林微微的目光悄悄滑向对面。林薇薇的头埋得更低了,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面前的饭几乎没动。林微微心下不忍,温声劝道:“阿姨,您先别太着急。这才刚进高三呢,时间还长。这次月考说不定题目特别难,薇薇没发挥好也是有的。”
“别人都能考好,就她不行?都是借口!”林妈妈气呼呼地反驳,但看着林微微温和的脸,语气又不自觉地软了下来,“不说像你一样考733分当年级第一,至少及格线要过吧?她那成绩单上,及格的科目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阿姨,要不这样吧,”林微微试探着开口,“周末或者平时晚上有空的时候,我来给薇薇补习一下功课?”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会不会耽误你自己学习?”林妈妈脸上的阴霾瞬间被惊喜驱散,眼睛亮了起来。
“不会的,阿姨。正好也帮我巩固复习,查漏补缺。”
“那太好了!那明天早饭你也下来吃,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林妈妈顿时笑逐颜开。
“好的,谢谢阿姨。”
晚饭终于结束。林微微又向林妈妈道了几次谢,再次确认了明天补课的事,才起身告辞。
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温度仿佛骤降了几度。林妈妈脸上的笑容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她转向依旧沉默如雕塑的林薇薇,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愣着干什么?吃完就去做作业!明天有不懂的,赶紧问人家微微,听见没?”
“知道了。我先去洗个澡,洗完就去写作业。”林薇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抱起沉重的书包,像逃避瘟疫一样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父母的低语还是清晰地钻进了耳朵。
林爸爸的声音带着犹豫:“你……是不是给孩子的压力太大了?这才刚高三,慢慢来嘛……”
“给她什么压力了?!”林妈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我又没逼她考清华北大!就让她考个好点的二本,这要求高吗?老师都说了她上课打瞌睡走神!我天天晚上催她赶紧写作业,不就是想让她早点弄完早点睡?她自己不争气,写作业磨磨蹭蹭,晚上睡不够,白天能不犯困走神吗?!”
林爸爸试图缓和:“话是这么说,可你刚才在饭桌上……孩子饭都没吃几口,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哪句不是事实?还不能说了?”林妈妈的声音充满火药味,“你要么就好好管管她,要么就闭嘴别管!少在这说些没用的废话!”
“行行行,我说废话,我不管了行吧……”林爸爸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淌。林薇薇双手撑在洗漱台边,水珠顺着她的脸颊、下巴不断滴落。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熟悉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脸。她捧起冷水,用力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的烦乱。当她再次抬起头,湿漉漉的视线聚焦在镜面上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镜子里,那张挂着水珠的脸……五官竟在细微地扭曲、变幻!属于林微微的眉眼、鼻梁、唇形,一点点、一点点地覆盖上来,最终与她自己的面孔完全重合!镜中之人,赫然变成了林微微!她猛地想起李梦那天随口说的话:
“哎,薇薇,你有没有觉得……你跟林微微,某些角度看起来,有点像啊?”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林薇薇几乎是扑到镜子前,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镜面,想要看得更清楚——然而,就在她靠近的瞬间,那张属于林微微的脸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搅乱,倏忽消散。镜子里,只剩下她自己那张写满惊恐、苍白失措的面容。
‘眼花了……一定是眼花了……’她拼命说服自己,胸口剧烈起伏。
她拧开花洒,冰冷的水流兜头浇下,试图冲刷掉那令人窒息的幻象。水流中,她闭着眼,混乱的思绪在挣扎:
‘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又不是一模一样……现在又不是在做梦……什么克隆人,不存在的……不可能……’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深处尖锐地响起:
“妈妈!我才是你的女儿!妈妈!她是假的……她才是那个克隆人!妈妈……快救我啊!!”——绝望的哭喊,冰冷的车窗,她徒劳地拍打着,指甲在玻璃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而车外,母亲的声音冰冷而坚定,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扎进她的心脏:
“医生!微微才是我女儿!我女儿从小就听话懂事,学习又好!你说的那个什么克隆人就是她!快把她带走!别吓着我女儿了!”母亲紧紧抱着那个叫“微微”的女孩,眼神里只有急切的保护欲。
“妈妈!我才是你女儿啊!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她嘶喊着,声音被隔绝在狭小的空间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妈妈!!!”
林薇薇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睡衣。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梦魇的碎片如同冰冷的触手,正一点点从她意识中剥离,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
“还不起床?人家微微都来了!快点!洗完脸出来吃早饭,吃完跟微微一起学习,不懂的赶紧问,听见没有?”林妈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听到了。我换好衣服就出来。”林薇薇的声音带着梦魇初醒的沙哑和疲惫。
早餐在一种微妙的沉默中结束。林薇薇老老实实地跟着林微微进了房间,摊开试卷。遇到不会的题目,她鼓起勇气开口询问。林微微讲得很耐心,思路清晰。然而,一道几何题讲了两遍,林薇薇的眉头依然紧锁,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看着林微微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更浅显的讲解方式,林薇薇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卑。她忽然抬起头,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微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啊?怎么教……都教不会?”
“怎么会呢?”林微微立刻转过头,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的不耐或轻视,“一道题一时教不会,只能说明那个解题思路暂时不适合你而已。我换个角度讲,总能找到让你明白的方法。毕竟,通往答案的路,往往不止一条。”
那纯粹的善意和理解,像一束微光,暂时驱散了林薇薇心头的阴霾。她低声道:“……谢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呀,”林微微笑了笑,语气轻松自然,“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帮助的。”
时间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悄然流淌。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林薇薇疲惫地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目光无意识地投向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书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就在这片静谧中,一个盘桓在她心底许久、带着梦魇气息的问题,不受控制地溜出了唇边:
“林微微,”她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没有从窗外收回,仿佛在对着空气发问,“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克隆人吗?那种……跟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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