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城摊开双手,做着欢迎的姿势。
还是中山装,林七则怀疑这人衣柜里只有中山装,而且还全都是黑色的。
不羁的表情配上板正的衣服,看起来有一种斯文败类的模样,反正他是这么觉得。
再次见到孙青城他是很开心的,至少满足了内心某一方面的期待,但说出的话却很是担忧:“你的病,还没好吗?”
他清楚记得,在上一场梦境里是眼前这个人亲口说的,每人只有一次入梦的机会,而他却第二次来到梦里,也见到了再次入梦的孙青城,他不得不思考,自己被骗了吗?
“不要怀疑,我没有骗你。”孙青城拿起面前的咖啡加了三块糖,端到嘴边轻轻一抿,面色从容的解释着。
一杯咖啡的影响力在此刻不亚于死前的救命稻草,众人见他没事纷纷开始进食,不消一刻钟,桌上的食物明显减少,变得零碎起来。
林七则没有胃口,只安静坐着,孙青城意识到他在等自己,附身凑到他耳边:“真的没骗你,而且你知道的,梦境非常凶险,如果你对我没有十足的信任,那我们可能都要交代在这。”随后拍了拍他的肩站起来准备离开。
急忙拽住他硬挺的衣摆,林七则还是好奇:“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不选你要问为什么,选你还要问为什么。
好像从入梦开始,他就总是在问问题,而孙青城也耐心十足,永远为他解答。
“你就当,是我选的课代表。”孙老师往前走,林同学跟在身后,听见前面的人又说:“这样会不会好理解。”
并不会,因为林七则自己都没有理解。
用餐结束,时间来到深夜。
林七则是与之前叫醒他的女孩同一间房,回房的路上他思考要不要换一间,毕竟男女有别,可当他来到房间的时候女孩早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孙青城,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椅上,单手撑着脑袋冲他微笑:“不好意思,我跟那个女孩换了一下房间,你不介意吧。”
换都换了再来问他介不介意…
他没回答,反正介不介意已经不重要了。
想起之前在云南,那时候距离脱离梦境过去大半个月的时间,早记不清孙青城的模样,而此刻这个人就在眼前,轻佻的话语看起来十分吊儿郎当,与印象中的他并无差别。
该怎么做才能够记住他完整的样子呢?
离近点试试看呢。
沉默多久,他就盯着孙青城看了多久,后者有些坐不住了,正了正姿势,尴尬的咳了两声,不等他有什么动作,站着的人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坐到旁边,近距离研究起他的脸。
视线过于炙热,饶是孙青城脸皮厚如城墙,也有点遭不住了。
“你要是不愿意…”一双手捧起他的脸,剩下的话全被眼前的目光堵回去,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没有病,上次入梦是因为误食了夹生的菌子导致中毒。”林七则没有关注对方的反应,专注的诉说自己的来历:“后来梦境结束我去到云南,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再次入梦,我知道你要说这不对,但我当时很害怕,就像你说的那样,回到现实之后我有点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孙青城说不出话,看着眼前的人喃喃自语,好像也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应。
“不过好在还有机会。”说了很多,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打算撤回手,却被一把摁住。
“所以…你介意吗?”孙青城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快速问出口:“换房间的事,你介不介意?”
莫名其妙,如果真的介意,他已经把人赶出房间了,怎么还要问。
林七则撤回双手,勉强笑着回答:“不介意。”
两人来不及再做过多的沟通,被走廊乱糟糟的脚步声吸引,进入梦境的所有人都在外面,研究着凭空出现的镜子,以及其他道具。
-红线,铃铛,苹果,削皮刀,红木椅,说明书。
说明书被众人传阅,直到林七则手里。
内容大致意思很简单,要大家共同参与一个小游戏-削苹果
钟声响起,午夜将至,按说明书的方法需要有人坐在椅子上面向镜子削苹果,红线中间系上铃铛由两人拉紧横在镜子前面,果皮不断算是过关。
林七则环顾众人并在心里默数,共七个人有七次机会,但桌上只出现一个苹果,这说明他们至少要在这里待七个晚上。
七个晚上,听起来真漫长。
交谈声此起彼伏,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毕竟游戏充满未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僵持太久,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走上前拿起苹果,却被孙青城的手压住。
“我来。”孙青城眼神盯着他,手底下在默默用力,將攥紧的苹果抢过去。
“那我来跟你拉线吧。”是换房间的女孩,穿着白衣黑裙扎着马尾,顺口跟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张池。”
林七则点点头,將铃铛系好,把红线另一头交到女孩手里,并嘱咐道:“出现任何情况都不要害怕,不要松开手里的线。”
游戏开始了。
孙青城掂了掂手里的苹果,拿起刀坐在椅子上,对面是镜子,中间是铃铛,两侧分别是拉线的张池以及林七则。
抬起头就可以看见的林七则…
孙青城不合时宜的笑了,他又想起林七则的那双手,修长纤细白净,用来握刀真是有些暴殄天物。
时间缓慢流逝,从下刀起林七则就目不转睛盯着,生怕削皮速度过快出现什么意外,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开始到结束仅仅几分钟,孙青城从容不迫的起身将一条完整的果皮扔到地上。
围观众人皆叹,早知道这么简单就自己上了。
面对这种唏嘘声,林七则很想翻白眼。
并不是单独针对谁,他是泛指,指在座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可能完成的比孙青城更好了。
结束之后走廊里的人都回了房间,有人过关今晚也许就不会出现意外,可以睡个踏实的觉。
林七则有些彷徨,他自小家庭情况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条件优渥,高中时期父母在学校周边买了房,所以他一直都是走读生,还没有试过与人同寝,直到大学时期碰到白越。
白越与其他男孩子有些不同这点他是知道的,当然人家自己也没想过隐瞒,所以在认识的第一天就很痛快的向大家表明了性向,林七则并不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大事,虽然不理解,但他尊重每个人的喜好跟选择。
可是今晚,轮到他要跟孙青城睡同一张床。
这没什么大不了,他再三向自己强调。
“你睡里面,还是外面?”孙青城抱胸坐在床头,好像已经提前把里面的位置让给他。
“外面。”林七则觉得别扭,或许他更想在沙发上躺一躺呢,这红木精雕看起来也不错。
孙青城穿鞋上了那张雕花大床,上方的蕾丝帷幔很有氛围,像是为了喜事才会有的布置,床的主人至少也该是位相当贵气的大家闺秀。
可惜碰上了不解风情的主。
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有人上床,孙青城坐起来,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向他发出邀请:“过来。”
脚下仿佛生了根,每走一步都艰难,孙青城又非要盯着他上床,才心满意足的又躺下。
“今天晚上捧着我的脸左看右看的人不是你吗?”孙青城杀人诛心,囧事重提:“怎么现在扭捏成这样。”
那能一样吗!!!
他侧身朝外,没听见话一样,感觉到身旁的人在挪动,身后贴上来一具温暖的身体:“装睡呢年轻人。”
轻佻的话语带着热气抚过耳蜗,引起一阵痒。
林七则的耳朵很敏感,这点他自己知道,孙青城好像也知道。
“你的病,还没好吗?”一次不够,竟然需要再次入梦。
不是每人只能入梦一次吗,怎么还给他开后门呢。
是因为他的病很严重吗…
许久没等到回答,以为对方睡着了,他调整姿势裹紧外套,准备入睡时身边才传来一句:“好不了。”
…
天光大亮,餐厅已经提前备好早饭,林七则浑身不舒服,坐在位置上不安分的扭动。
昨晚他就发现了,那张床看着大,但实际能睡的面积还是小的可怜,根本不足以容纳两个一米八左右的男人,为了不出现身体接触,整晚他都处于侧躺的姿势,尽量不让自己碰到孙青城。
孙青城倒是睡得很安稳。
绝对不是他矫情,只是如果接下来还要这样睡,他的腰真的受不住了。
餐厅的人陆续全部出现,人数相较于第一晚空出一个位置,有人在问怎么回事。
“她昨晚说饿了,出去就没再回来。”是张池在解释,不见的人与她住一个房间。
“单独行动是忌讳,尤其是晚上,大家都尽量不要出门。”林七则端过面前的咖啡,夹了三块糖进去:“如果明天人还没有出现,那我们再想办法去找。”
孙青城没有讲话,自顾自吃着东西,事不关己,他从来都是高高挂起。
过关一个人,消失一个人,还剩五个人,林七则心里盘算着,希望接下来不会再有意外发生。
推开窗看了好几次,雾气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变得更浓郁了,经过两天一夜,梧桐花瓣落了满满一地,小路依旧看不见尽头。
他觉得奇怪,离得远就算了,怎么近处牌匾上的字也看不清呢。
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吗?好像从上次入梦开始眼神就一直不太好使。
突如其来一阵狂风,呼啸着把远处小树吹的东倒西歪,弧度之大看着都快要折断了,推开的窗扇被吹的滋哇乱响,来回几下后大力合上,孙青城趁机走上前把窗户锁紧:“风大,吹久了受凉。”
他真的不想矫情,但有人要把他往矫情方面带,那也没办法。
不知道哪里砰地一声,应该是被风吹倒了什么东西,走廊又出现噪乱,有人大声呼叫众人去看。
镜子碎了。
快一人高的镜子面朝下歪倒在地,周边掉落很多碎片,尖锐泛着光泽。
没人敢动,全都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生怕一面镜子会带来可怕的事情。
林七则动手把镜子扶起来,好在后面的支点没坏,还能稳稳立住。
过程中无人上前,孙青城冷眼扫视其他人,最后目光停在林七则身上,他早已经司空见惯人性的冷漠和阴暗,毕竟以前的自己也是如此,但这个人很不同。
坚韧内敛机智,不过分张扬,有着悲悯的情感,却并不盲从,各方面保持的恰到好处。
即便林七则刻意的与自己保持着距离,但他依旧觉得自己眼光真不错。
“怎么办?镜子碎了会影响过关吗?”张池忐忑不安,对她而言碎了一地的不是玻璃残片,而是生存的希望。
林七则看着镜子,意料之内的碎了大半部分,中间已经全部脱落,只剩下边缘还算完整的几块拼凑在一起,苦苦支撑。
“应该不会,通关的关键在于果皮是否完整,镜子的作用还未可知。”他嘴上安慰着大家,内心已经开始慌乱。
梦境里的遭遇总是这样突然,他想快点适应,不能在重要时刻拖孙青城的后腿,可是直到现在,仍然对禁忌条件和媒介的线索毫无头绪。
烦,烦透了。
晚餐时间,吃饭的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张池最后赶到并带来一个坏消息-消失的女孩找到了,镜子碎掉之后出现在房间,已经没有了呼吸。
众人开始哀嚎,莫名其妙的消失又死亡,谁都难保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午夜降临,走廊重新聚满人,众人惊奇的发现镜子重新恢复了完整,跟之前一模一样,仿佛不曾碎过。
这并没有使人放松心情,不论好坏,出现任何不同都会让大家感到慌乱。
上一晚还在感叹游戏简单的人,今晚却不再跃跃欲试,有人死亡这件事对大家的打击非常沉重,他们依旧畏畏缩缩,不到万不得已始终不会迈出最后一步。
林七则与之相反,他不想再等了,他现在急迫的想要验证脑子里的想法,所以今晚,他一定要做闯关的人。
桌子上出现了唯一一颗苹果,表皮看起来红润光滑,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拿起小刀坐在椅子上,抬头越过铃铛看向镜子,完好的镜子不再支离破碎,画面映照的是他的模样。
一根筷子粗细的红线绷紧横在中间,线头两边分别是张池和孙青城。
孙青城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让人分外安心。
他低下头,神情非常专注,用深呼吸来平稳住情绪,却又从下刀的那一刻心脏雷动起来。
刀子真的太钝了,苹果表面看着光滑,实际果肉又老又松,难度大大增加,他不敢停下也不敢抬头,维持着正常速度,尽量不让别人担心。
孙青城又怎么会看不出呢,林七则的任何表情动作都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他攥紧手中的红线,不允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惊扰到眼前的人。
时间被放慢,粗细均匀的果皮像斑斓的蛇蜕一样盘在林七则的小臂,剩下最后一部分让他看到希望,终于快结束了。
余光中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手一抖,刀尖划破果皮蹭到拇指,鲜血缓缓涌出,果皮应声而断掉在地上,红线开始剧烈抖动,引得铃铛连连摇晃,发出清脆急促的响动。
林七则在铃声中慌乱的抬起头,镜子里的场景变了个样,映出来的不再是他。
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大喊一句国粹,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形象,就算没人认识你也要注意形象。
一位披头散发身穿嫁衣的女子朝他扑来,尖尖的长指甲伸出镜面,马上就要戳到他的脸上,横在镜子前的红线在此时拦腰将女鬼挡住,突如其来一声尖叫,张池后退着松了手,嘴里喊着好烫,红线和铃铛一起落地失去作用。
指甲没有戳到他的脸,而是抓住了他的双肩,枯黄的面容与他近距离的贴在一起,只有眼白的眼睛直愣愣瞪着,血色红唇里面几乎没有牙齿,已经分不清这到底还算不算一张脸。
什么形象?
算了随便吧。
一切发生的很快,来不及作出反应,搭在他双肩上的手力气极大,扯着衣服将他拽进镜子,仿佛灵魂出窍,同时听见一句熟悉的咒语。
来不及了,再睁眼的时候周围无尽黑暗,不再是刚刚的走廊。
他转身,镜子就在身后,里面是他进来前的一片天地。
削掉大半果皮的苹果在地上囫囵滚了几下,孙青城念完咒语之后牢牢抱住镜子里那个自己,而他拍打镜面试图引起注意。
徒劳无功。
镜子里的自己撇过来一丝目光,在孙青城怀里笑了。
他顿时毛骨悚然。
是那个女鬼跟他交换了灵魂,占据他的身体,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杀掉想杀的人。
惊险的一幕被每个人看在眼里,众人以为是咒语起了作用,游戏结束之后纷纷逃离现场回了房间,原地只剩一把椅子。
看着假的自己被孙青城拉回房间,场景立马也跟着切换过去,像之前那样反过来被捧住脸,温柔恳切的询问: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不该让你冒险,幸好来得及诸如此类的问题。
不说假的林七则,就连他自己也呆住了。
孙青城表现的太温柔了,这不像他。
还是说这才是真正的他?
不敢想女鬼要用他的身体去祸害多少人,而最危险的莫过于孙青城,要与女鬼同床共枕一整晚,没人知道这一晚会发生什么。
眼睁睁看着女鬼和孙青城躺在一起,控制着他的身体钻进孙青城怀里,林七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原地急的跺脚。
令人震惊的事情没有到此为止,不知道是来不及适应那具男性身体,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变化,女鬼在怀里抬头,冲着孙青城的唇凑过去。
后者不但没有拒绝,反而一动不动等着。
不是,你在等什么?推开啊。
他真的要急坏了,再次拍打着镜面,同时用力呼喊:“那不是我,孙青城那不是我。”
两唇相接的瞬间,林七则被一股力量吸出镜面,眼前放大着孙青城的脸,以及对方看向自己的目光。
他回来了。
门外砰地一声,林七则推开孙青城,来不及红脸,立刻出门一探究竟。
张池在走廊,见他出来轻声问:“你回来了?”
他嗯了一声,越过张池去看身后的镜子,果然碎了。
“太惊险了,还好你没事。”张池感到非常抱歉,毕竟红线是她先松手才会让女鬼得逞。
“到底怎么回事?”林七则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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