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蔓枝第一次被李月情呵斥，她虽然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但还是禁不住红了眼，李月情一看她眼睛里盈了水汽，不自觉态度便软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宫想听你说。”
姜蔓枝跪了下来，语气全然没有刚刚威胁小侍女那般凌厉，反而夹带着委屈：“殿下，请您恕奴才无罪，您的药是我亲手熬的，但这并不是饴糖水，这是我向前些日来为您把脉的方大夫讨来的方子，这剂药叫小建中汤。”
姜蔓枝转过头朝门口的方向唤人：“方大夫，亲您进来吧。”
方士召掀帘进来，向公主行礼：“草民向公主请安，刚刚姜姑娘说的不错，公主您前些日交代我改善一下您的药方，姜姑娘手中就是我给您的改良版。”
李月情道：“那你们为何瞒着本宫？”
方士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请公主恕罪，这是草民的主意，公主您信任草民，不仅任用草民为公主府里的御医，还让草民在京城的同仁堂当值，这两边一对账我就发现了公主府有人倒卖药材，于是我请姜姑娘做局，想办法捉住真凶啊。”
姜蔓枝跪着向前挪了两步，眼含内疚：“都是奴才的错，请公主降罪。”
李月情终究是不忍苛责：“罢了，都起来吧，下不为例。”
李月情挥了挥手让方士召和红鸢退下，却叫住了姜蔓枝：“蔓枝，你是本宫见过最聪明的女子，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要留在京城吗？”
姜蔓枝眼泪上涌，她蹲下俯在李月情的膝头：“殿下，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蔓枝知错了。”
李月情抚摸她的鬓发：“本宫没有责罚你，只是尊重你的选择，你太聪明了，也太会利用人心，你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但在这京城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姜蔓枝擦掉眼角溢出的泪珠：“公主您早就知道碧荷盗窃药材，是吗？”
李月情：“是，欲人勿闻，莫若勿为，本宫是平阳公主府的主人，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你比本宫先一步捅出了这个篓子。”
姜蔓枝愣住，歪了歪脑袋，眼睛里蒙上一层疑惑：“什么欲什么为，那是什么？”
李月情不自觉弯起唇角：“小蔓枝不是学富五车吗？”
姜蔓枝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闪着未干的泪花：“奴才读书少，字······都没认全。”
李月情愣了一下，随即打趣道：“你之前引经据典不是很有一套，连本宫都被你唬住了，没想到里里外外都是个纸老虎。”
姜蔓枝：“那些只不过是人们挂在嘴边的故事，蔓枝恰好记住了，家中几个兄弟姐妹······就属我最不用功了。”
李月情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做的坏事，那么就干脆不要做，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多人都自诩聪明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
姜蔓枝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殿下，您真厉害。”
李月情把她扶起来：“蔓枝以后你跟着我读书写字好不好，别人会的我都会慢慢教给你。”
姜蔓枝重重的点头，生怕被公主亲自教学的机会溜走。
门外，红鸢没有离去，她等候姜蔓枝许久，蔓枝从里面出来，两人目光刚好相撞。
红鸢道：“怎么样？公主没有责罚你吧。”
姜蔓枝耸了下肩吐吐舌头，带着一丝雀跃道：“差一点。”
“你这招，实在是太险了，下次我可不跟你一起了。”红鸢戳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我有把握，碧荷嫉妒心强，只要我多在她面前孔雀开屏她迟早忍不住对我动手的，而且她这个人倒也始终如一，对所有人都一样刻薄，只不过是明里暗里的区别罢了，所以我一对内个小侍女放狠话，她就全供出来了。”姜蔓枝弯着眼笑笑。
红鸢摇了摇头：“只怕要让你失望了，公主看在碧荷有孝心的份上并没有对碧荷赶尽杀绝，碧荷以后还是会在公主府侍奉，只不过做最下等的工作。”
姜蔓枝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我的目的是让她怕我，再也不敢招惹我，我觉得我应该达成了吧。”
“那是，碧荷以后看见你都得绕道走。”红鸢无奈的笑笑。
*
直到暮色遮盖住紫禁城每一座宫殿的飞檐翘角，太和殿开始传膳，宫女们鱼贯而入，御膳房御酒房上菜上酒，布菜的小太监亲口尝过每一道菜确保无毒李庭聿坐在龙椅上，下来是生日宴的主人李月情，然后是其他能到场的皇亲贵族和朝中重臣，平阳公主不喜热闹因此人数并不多。
裴炎清作为丞相自然也在场，他向圣上敬酒：“陛下，臣怎么瞧着今日太和殿当值的侍卫都那么面生。”
李庭聿心道，自然面生，从今以后看守整座皇宫的侍卫都会出自他自己的特务机构：“裴相也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宫中，自然也记不住所有侍卫的脸，面生才是常态。”李庭聿就这么敷衍过去。
裴炎清还想说话，被李庭聿挥手打断道：“今日是朕的皇姐平阳公主的生日宴，裴相别忘了敬公主一杯酒。”
裴炎清这才把目光转向李月情的桌子，姜蔓枝就站在一旁随时侍奉，她的目光和裴炎清交接一瞬。
红鸢今日休沐，于是今日她便坐上马车跟随公主入宫参宴，一路上姜蔓枝隐隐约约的有不祥的预感，进了太和殿，大殿正坐着的那位让她微微吃了一惊，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已是惊天骇浪，且不说她那日在山崖底下是如何触犯圣颜，那日她说的混账话就足够掉几回脑袋了，姜蔓枝努力垂下头，降低存在感，希望这位陛下千万别发现自己。
知道太和殿外的太监叫道裴炎清入殿，姜蔓枝才重新抬起头，她克制住自己锐利的目光，竭尽所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侍女，卑微弱小。
李月情举杯，向裴炎清点头示意：“裴相为我大周倾心尽力，是国之栋梁，应当是本宫敬丞相才对。”说罢一饮而尽。
李月情饮罢，看向皇帝身侧空旷的座位，关切道：“皇后今日怎么没有露面？”皇后未出阁前与李月情是闺中密友。
李庭聿顿了一瞬，旋即道：“皇后病了。”四个字回绝了皇后出席的原因。
李月情道：“本宫在民间寻到了一位方大夫，医术精湛，比久居深宫的太医院见过更多的疑难杂病，不如引荐给皇后。”
李庭聿态度随意，脸上一点也没有为发妻的病忧：“不必，皇后需要静养。”
李月情并没有被回绝的尴尬，只是蹙起眉她有些担心自从入了宫便闷闷不乐时常生病的好友，可李庭聿却转了话题接着道：“朕听说皇姐新得了一位能言善辩的奴婢，朕瞧着皇姐身边这位婢女倒是十分面善。”
李月情正色道：“侍女蔓枝心思灵巧，办事规矩，本宫甚是喜欢她。”
李庭聿一早就看到了那日在福禄山口出狂言的女子，原来她叫蔓枝：“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好名字。朕早有耳闻，今日朕总算见到了这传闻中诡计多端，魅惑主上的婢女了。”
姜蔓枝脑内嗡鸣，警铃大作，不明白李庭聿这是何意，她瞬间跪下扣头不敢看这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陛下一眼：“奴才······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李庭聿看着地上这人，像一只将身体缩起来的小狐狸，外表胆怯，内里藏着尖利的牙齿，若是被其表面迷惑，生了怜爱之心，怕是要被咬的鲜血淋漓：“你入公主府不过一月，便敢利用自己的主子排除异己，心思不纯，也配贴身侍奉公主？”
姜蔓枝猛然一抬头，与李庭聿四目相对，两人一上一下，一坐一跪，阶级分明，可李庭聿不知为何，丝毫感觉不到这女子的敬畏与谦卑。
“奴才只是配合公主处置公主府真正别有用心之人，何罪之有？”姜蔓枝低下头。
“来人，将这傲慢无礼的婢女扔出紫禁城。”李庭聿冷冷下令道。
姜蔓枝恍然无措，她抬头直言道：“陛下随意处置无辜，可是明主所为·····”
太监总管曹吉祥尖声呵斥道：“大胆！竟敢顶撞皇上！”
姜蔓枝闭了闭眼暗恨自己心直口快：“奴才不敢，奴才的意思是御史大人坐在宴席幕后，皇上一代仁君，定会调查事情真相，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婢女。”
殿内死寂，李庭聿深潭似的眼睛盯着姜蔓枝，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这个婢女淹没，最终所有凝结的沉重气氛转化成一声低沉的笑，李庭聿指着姜蔓枝：“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才！”
他的目光转向李月情：“这就是皇姐教出来的好奴才！把她给朕拿下。”
李月情面色不虞，冷声道：“谁敢。陛下您不要太过分了，您是在报复我吗？只因为当初我没有救下你最爱的婢女甄姚，因此你看到与她有三分相似的蔓枝便迁怒无辜。”
姜蔓枝想起来了，她被追杀那日，李庭聿救下自己的第一反应便是唤了一个人的名字，自己也因为与那女子有三分相似才被他救下。
李庭聿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是朕不是，朕亲母早逝，小时候是皇姐将朕带大，甄氏之死只是意外，朕从来没有怨怪过皇姐。”
宴会继续，但每个人都心思各异，维持着皇家的体面。
*
回公主府的路上，姜蔓枝表情凝重，李月情注意到了她的失神，轻轻握住她的手，冰冷的双手让李月情温热的指尖被烫了一下：“蔓枝你在想什么？”
姜蔓枝摇摇头，李月情朝她温和的笑笑：“甄姚曾经是我为陛下亲手挑选的宫女，陛下年少失恃，先皇后也就是我的母亲当今的太后与陛下的母亲交好，于是对少时的陛下多有照顾，我那时替母亲操持陛下的衣食住行。”
姜蔓枝点点头，看来这位陛下登基也不是没有好处，那就是当今的一朝天子会永远庇护曾经关爱过他的长公主。
李月情接着道：“甄姚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陛下性格冷漠，却对她格外特别，但这被太后发现了，太后早就已经为陛下另择贵女，那甄姚是个有上进心的女子，为此她不惜顶撞太后，第二日便投了湖。”
姜蔓枝皱着眉听完了整个故事，她只觉得心寒，那女子为陛下丧命，可陛下呢？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她的死因。
“陛下后来没有追查死因吗？”尽管姜蔓枝知道定然是太后所为，所以她想问的是陛下有没有为自己的心上人讨一个公道。
李月情摇摇头：“众人心底都明白的事，何苦追查呢？”
“您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姜蔓枝垂下眼帘。
李月情道：“陛下很伤心。”
果然没有，伤心有什么用？令人作呕的深情。姜蔓枝心道。
“陛下那时朝中无势，皇位争夺又实在残忍，要想搏出一条路他不能与我母亲离心，并且此事也怪甄姚鲁莽，她并不适合呆在紫禁城，更不适合成为皇帝的女人。”
“既然知道那女子是什么秉性，一开始就该做个了断，是陛下害死了甄姚。”姜蔓枝道。
“住口！”李月情厉声道，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蔓枝，你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不要这样随便揣测和批判他人。”
姜蔓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刚刚那话确实有些偏激，她以后不说了就是，接着她开口问到：“殿下，您觉得我和甄姚像吗？”
无白月光替身梗，前期梨挺鱼却实难评，宴会生气是后知后觉自己对女主一见钟情的恼羞成怒，他就是这样一个深井冰，后期蔓枝会训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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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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