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望津跟莫汝钦谈论了什么则效并不清楚,只是等他们回到余家,余望津想要找个医侍来为则效做检查时,一向在他人面前寡言的谢嗣寅竟然走到余望津面前,叫住他。
“家主。”
余望津扫了他一眼,诚然他到现在还对谢家所做之事不齿,但毕竟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谢嗣寅也只是个半大孩子,实在没有必要一直把气撒在人家身上。
“你还记得则效分化那天你对我许下的誓言吗?”
谢嗣寅没有躲避他冷漠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家主。”
“最好如此。”
余望津抬了抬手,谢嗣寅知道这是允许的意思,于是吩咐小仆长信去拿自己需要的东西。
“则效,叔叔走了,剩下的就让你奴妻好好照顾你吧。”
说完,余望津就带着所有人离开了别墅区。虽然他并没有说得明白,但则效清楚余望津还在为跟谢家结亲这件事耿耿于怀。
对此,则效不打算做任何事。
叔叔不喜欢谢嗣寅无非是觉得谢家做事卑劣没底线,倒不是真心讨厌谢嗣寅这个人。那么,让谢嗣寅自己打破余家主的刻板印象才是最好的。
谢嗣寅需要做到这一点,这也是给则效最好的自我证明。至今为止,他都可以理解谢嗣寅被族规洗脑的秉性,但他不希望软弱无用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而这些想法,谢嗣寅不会知道。
他的奴妻正轻轻牵起他受伤的手,把绷带解开,露出里面正在愈合的伤口,特殊人种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愈合能力,只不过给伤口造成伤害的同样是异种,所以愈合速度会慢上很多。
长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捧着一个木盒,站在谢嗣寅身边。木盒被谢嗣寅打开后,则效看清楚里面的东西,跟莫汝钦当时拿给他的医疗箱很像。
谢嗣寅取出里面的酒精喷剂,给伤口做完消毒,又取出另一支蓝色针剂,朝伤口喷了喷,则效认出这是高效愈合剂,还没有副作用,在外面市值很高,属于花钱还难求的品类。
谢嗣寅没有给伤口再重新缠上绑带。
“这个地方的伤口程度虽然深,但用了针剂,加上夫主自己的愈合能力,不出十分钟就能完全愈合了。”
“好的谢谢你,嗣寅。”则效同他道谢。
谢嗣寅摇了摇头,站直身体:“这是我该做的事情,夫主。”
他收拾好东西,让小仆出去后,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夫主,怎么跟莫家青种在一起?”
“当时在宴会厅里,我遇见了他。”
“这样啊,”谢嗣寅跪在则效身边,轻轻牵起他没有受伤的手,细细按揉手上的穴位,“那么,其实是莫汝钦帮助的您?”
谢嗣寅的直觉很敏锐,则效没有隐瞒的意思:“嗯,是他带我出去的,也是他帮我带来的医疗箱和衣服。”
则效想到什么,又补充说,“受他照顾了,嗣寅,有时间你帮我准备些东西感谢下他吧。”
虽然他不清楚叔叔跟莫汝钦达成了什么交易,但跟他对莫汝钦表示感谢并不冲突。
“知道了,夫主,我会安排好。”
谢嗣寅应声,他按摩的手法很到位,让则效感觉自己手心有些微妙的痒意。
则效轻皱了下眉,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感受,于是阻止谢嗣寅继续按摩下去。
谢嗣寅自然听他的话,他的手指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膝盖上,眼睛盯着自己的夫主看。
“夫主。”
“怎么了?”
谢嗣寅的模样像是犹豫了很久,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说出口:“闻家玄种,他似乎拥有娘胎带来的疾病,因此行为癫狂,举止异于常人。”
则效似乎来了兴致,抬眼打量他:“疾病?”
谢嗣寅看夫主有些兴趣,就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出来:“其实一开始闻家玄种不是现在这幅样子的,准确来说他七岁之前都很正常,但不知怎么,他突然在七岁这年,发疯了。”
“突然发疯?”
“是闻家最后给出的交代,但真实情况估计只有闻家嫡系知道,从那以后,闻家玄种就一直是那副样子。”
只是现在的闻瞻做事越来越不受控制,连闻家主都快管不住他。
“夫主这次的事情……”谢嗣寅不想对夫主有所隐瞒,因此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更像是他自发的行为。”
不管闻家主的本心如何,都会做好表面功夫,毕竟此时招惹余家不算是个好选择。
则效听完沉默了一会:“闻瞻目前在哪里?”
“……医院。”谢嗣寅看到则效平静淡漠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精神病医院,半小时前是闻家主亲自作的主。”
闻家主对这次闻瞻的行为十分不满意,把他关进医院已然是个教训。
实际上只要这位玄种有犯病的迹象,闻家就会把人关到特定病房。
可见闻瞻本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按理说这不是家族对待玄种的态度,也不该是闻家对唯一玄种的态度,但闻瞻并不是个正常的玄种。
则效倒无所谓闻瞻会受到什么样的惩治,只是他隐约感知到身边有人在为他鸣不平,还试图做些什么。
这种情绪他从叔叔和沈未嫂嫂那里也感受过。
他在被维护?
是这个形容吗?
他在外面听这个词听得太多,还多半是从跟他意见相左的人的嘴里听到,只是从来都不在意。
这些没有接收过的感情炽热滚烫,让则效觉得有些陌生,但他乐于放在身边烘烘手。
于是他伸出手指,绕到谢嗣寅脖颈后边,轻轻抚摸他流畅光滑的后颈——他知道这里是奴妻的敏感地带。
果不其然,则效看到奴妻软了软身体,但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依旧保持着标准的跪姿待在他的身边。
则效感觉到被取悦,他是个慷慨的夫主,所以大方坦诚地给出了自己的奖励:摸了摸奴妻的脸。
等奴妻被他摸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则效停下动作,语气轻柔:“嗣寅,你不要做多此一举的事。”
他触摸到奴妻脖颈上的皮质项圈,解开搭扣,露出后颈的抑制贴。
“就算你是为了我好,也不要做。”
“好吗?”
这是一个不接受反驳的问句。
谢嗣寅在呼吸放空的那一秒看向夫主,夫主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但他敏锐察觉到夫主细微的情绪起伏。
夫主的情绪一直很淡,就像他的信息素一样,如果不是跟夫主相处了几个月,他几乎也感觉不到夫主的情感。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一定跟夫主在外生活有关。
另外,可能连夫主都不知道的一点,虽然他的情绪通常都不强烈,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甚至有时候为了更好体现自己的情绪,夫主会用一些肢体语言来表达。
谢嗣寅喜欢这个习惯,更喜欢在感到高兴时就会摸摸他脸的夫主。
奴妻给出了回答,则效就再次摸了摸他的脸:“很乖。”
“后天,乐施会过来,我看好房间了,到时候你带他去房间,跟他说清楚相关事项。”
奴妻没有作声。
则效又叫了他一声:“嗣寅?”
“……我知道了,夫主。”
“乐施刚来,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帮助,他脾气并不坏。”
则效的目光落在奴妻身上,他知道谢嗣寅此时不会多开心,可惜奴妻永远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说出口。
这是在折磨谁呢,谢嗣寅?
则效瞥见他紧紧握住,不住颤抖的双手,没说什么便让奴妻退下。
谢嗣寅神情恍惚,轻轻关上夫主的房门,站在门口迟迟不能挪动一下脚步。
后天吗……时间那么快,持续绵延的钝痛敲击着他空虚的心脏,谢嗣寅知道这绝对不是奴妻应该拥有的感情。
在族中这些年,他看过那么多玄青之间的结合,无论玄种有多少个青种,也没有一个青种像他这样,期望夫主是他一个人的,怨恨另一个即将成为夫主奴妻的青种。
这是连奴妻族规都无法压制的,来自他自己的情感。
谢嗣寅反应过来,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夫主,所以他才在夫主说方乐施即将到来的时候感觉不适和排斥。
但他不可以给夫主惹麻烦,谢嗣寅闭了闭眼睛,夫主似乎挺喜欢方乐施,那么他会好好收敛自己的感情,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奴妻。
这样,夫主不会感到为难,只需要开心快乐就好了。
谢嗣寅咽下苦水,轻易说服了自己。
“嗡嗡——”手机响了,他接起,是医护打来的视讯电话。
“都停了。”
既然夫主不让他做多余的事,那就不做。
“好的。”电话那头的人虽然答应了,却明显露出困扰的神情,“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什么。”
“特定病房的那位要找你,闹得很凶。”
对方说话都显得无力且疲惫,谢嗣寅可以想象闻瞻为了找他出来都做了些什么。
反正不会是好事。
“把电话给他吧。”
电话被如约送到躺在病床的人手上。
谢嗣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视讯里那张挂笑的人脸:“什么事?”
“我好像不是一次两次来你们这里了。”
闻瞻穿着病号服的模样看起来蔫蔫的,他皱着眉,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又点,“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打了药就是这点不好,记忆力很差。”
谢嗣寅根本不想搭理他:“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闻瞻听他语气不由得嗤道:“你这冷冰冰的样子,余少爷会喜欢吗?”
谢嗣寅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听到他提起夫主简直要冷笑出声:“跟你无关。”
“你伤了夫主,我还没有找你算账,闻瞻。”谢嗣寅眯起眼睛,“你最好少拿这件事激我。”
“好可怕啊谢嗣寅。”闻瞻嘻嘻笑道,“别瞪我了,我就直接说了吧,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谢嗣寅看他一脸友好善意,他没有傻到认为这是闻家少爷的真情实意:“道喜?”
“是啊,你不知道吗,你家夫主不是又要有奴妻了?该说不说方家那位长得确实漂亮,比你这个伪清高要知情趣多了,余少爷有福了——”
“方乐施能嫁给夫主才是他的福气。”谢嗣寅直截了当地打断他,闻瞻莫名感觉后背一凉,“夫主要做什么也轮不到你置喙。”
“我劝你少管闲事,你以为自己受到了多大的偏宠,闻瞻?如果有,闻家就不会放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吗,你对闻家来说是随时可以扔下的废物。”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无所谓,只是你不能再把心思打到夫主身上,要我说,你又算什么东西。”
谢嗣寅就是这样的人,在夫主面前柔顺守序,却在外人面前清冷如冰。高岭之花般的冰山美人,只愿意将自己丰沛的内里给一个人观赏。
他实在懒得再跟闻瞻纠缠下去,干脆按灭电话。
闻瞻看到提示被挂断的屏幕,挑了挑眉,对面墙壁映出的影子显露一张他深恶痛绝的脸,正弯起嘴角对他桀桀发笑。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机砸向对方,手机没有如他所愿砸到幻影,反而裂成两半摔在地上。
又是这样。
闻瞻手掩住脸,表情扭曲痛苦。
谢嗣寅他懂什么!
他愤愤拔下手背上的留置针,双眼猩红,气息急促,显然是被谢嗣寅那番话气得不轻。
被闻家抛弃的废物?他吗?
闻家敢扔掉他吗,真当老头是什么好货了。他跟闻家分明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闻家敢舍弃他,他也不介意撕破脸皮同归于尽。
闻瞻盯着灰白的天花板,闻到那股熟悉到让他干呕的药水味,他知道又有护士来给他送药了。
他像是突然想清楚了事,乖乖坐在病床上,眼睛紧紧看着病房门,等护士推门进来,看到是不认识的脸,他露出一个惊慌失措的表情。
“真抱歉,”护士看到床上的年轻男人全身都在颤抖,像是吓坏了,“我刚刚不小心……砸坏了手机,医生的手机,怎么办……”
他看上去真是害怕极了,手指努力指着前面的一摊碎屑,双眼含着一层薄薄的眼泪在向她求助,感觉是小动物对她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护士轻声安慰他,余光无意看到被他扔到地上的留置针。
“砸坏东西是要赔钱的,你们可以联系我的家人,他们会给钱的。”
这个年轻男人虽然还是心有恐惧,但很有礼貌,他顺着护士的目光望过去,嘴唇颤抖,“真抱歉,我太害怕了,给你们惹麻烦。”
闻瞻抬头看着她,明明是仰视的角度,护士却莫名感觉到一股阴沉黏腻的潮湿感。而面前的男人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闪过一道红色的暗芒。
“赔钱的事去找闻家主,你就告诉他。”他娓娓道来,声音里透着一点古怪的兴奋,“闻瞻又发病了,现在过来出钱人家才既往不咎。”
“然后,你们就可以讹一笔很大的钱款,也不用在医院里辛苦工作了,对吗?”
他依然微笑着,像是提出了一个绝佳的建议,那张脸甚至都显得诚恳许多。
护士竟然只是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叮嘱提醒完,收拾好物品就离开了。
闻瞻看到房门逐渐合上,脸上的笑容退却。
没上当啊。
他略微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没看一眼拿进来的药瓶药丸。
“怎么回事,是谢嗣寅换了人吗,怎么现在都不好骗了?”
一点都不好玩了嘛。
他感到有些无聊,如果谢嗣寅真给他换了批人,那他找乐子都不会开心了。
心情开始不爽,戾气横生,闻瞻躺在床上掀开自己的病服,上面有一些已经结痂的伤口。
他用手指揉开血痂,愈合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液,他干脆把伤口拉扯开,让血流得更加欢畅。
他看到墙壁上的幻影,他依然在发出令人发麻的笑声,而他晕乎乎的脑子已经听不到更多,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突然他睁大眼睛:墙上的幻影被谁一脚踩碎,对方的脸上没有一点多余表情,只淡淡扫了闻瞻一眼,他的手指彻底扼住幻影即将出口的尖叫。
“就这样?”他看见对方朝他走过来,嘴角弯出一点嘲讽的弧度,他还没说什么,余则效就一脚踩上他的胸膛,呼吸在他耳边起伏,“你搞不定吗,闻瞻?”
闻瞻惊奇地盯着他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余则效会出现在他的幻想里,但这种感觉真是该死的好。
“你没有废物成这样吧。”余则效俯视看着他,“一个谢嗣寅就把你打败了,还是所谓的幻觉?”
“我也是幻觉。”
闻瞻呼吸急促:“我不想打倒你……”
“嗯。”余则效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这具因为过度兴奋而战栗的躯壳,“那你想怎么做?”
哈哈——
他用嘶哑的喉咙扯出两声短笑,伸手抓住余则效的脚腕,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人整个扑倒,自此他们的位置彻底调换,余则效被他压在身下,但面色平静看不出来任何着急的样子。
闻瞻已经变红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他。
打倒?不不不,他不会对典藏品做这么过分的事,一个礼物最好的结局不就是玩完之后摧毁吗?
他一直没有改变过对余则效的想法,而余则效也是他这几年发现的最大乐子。他是一个难得的礼物,一个宝藏,但闻瞻跟正常人不一样,不会有想要珍藏宝物的想法,好的东西只有打破摧毁掉才不会被人觊觎,才会永远属于自己。
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余则效笑了起来,闻瞻从来没见过他笑的样子,脸上眼底的冷漠都褪去,沥出一点点温情,“但你不会成功的。”
“不过如果你还没有吃够之前的苦头,你可以再来试试,我不介意再揍你一顿。”
余则效用手推开他的额头,“现在你该醒了。”
“这样吗?”闻瞻按住他的肩膀,“你不是我的幻觉吗?”
余则效没有说话,闻瞻向来是个没杆子也能往上爬的,他也不是非得听一个假影子说话,又不是正主。
心说一个他想出来的玩意,虽然看起来很烦,但跟余则效十成十的像。烦也是因为太像。
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闻瞻想了想,对准余则效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温热的血很好地缓解了他犬齿的瘙痒,味道跟他想象差不多,普通又平淡,不是很带劲。
因为这是他想象出来的人?
闻瞻抬起头,看到幻象开始支离破碎的人脸,他不能再更清醒,口腔里的血腥味是他咬破舌尖产生的,苦涩腥咸,让他有点反胃。
冒牌终究比不上正品。
他舔了舔嘴唇,看到一模一样的灰白天花板,给出自己的用餐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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