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深秋,十月的末尾,庆都难得无雨的晴朗天气,林知还站在窗边向下眺望,得益于湿热的气候,目之所及树木仍旧葱郁。
C大图书馆门前第三棵树底下站着一个人,西装笔挺,与周围或休闲或运动装束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林知还静静看了好一会,看那人曲着一双长腿蹲在树荫下逗弄学校里的猫;看他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拂上去,修长的指节穿过浓墨般的发;看他抬起手臂垂首盯着腕表推算时间。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同步显示此刻的时间:下午五点四十。
日头已经缓缓下落,昏黄的夕阳打上树梢,打上泛白的石板路,也为那人的肩头撒上了一层金箔。
十分钟后,林知还收拾好书包,匆匆下楼。
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褚屹同往常一般张开双臂将她迎入怀中。
将近一个月没见面,林知还脑袋埋在褚屹的肩头,淡淡的橙香顺着毛孔钻进身体里,累积多日的疲惫仿佛也随之消散了。
拥抱是人类的充电方式。
林知还无比赞同这句话。
褚屹揉了揉她的的头发,声音有些低哑,“再不下来我就要上去抓你了。”
林知还语调懒散,慢吞吞的说,“求之不得,我宁愿坐...牢也不想再学习了。”句子短暂卡顿了一下,如同一段被无意识拉长的音节。
已经研二,她在准备执医考试,工作之余争分夺秒的看书。
连月无休,林知还时常觉得自己随时会倒地不起,像一滩狗屎一样。
“劳逸结合。”
今天这个拥抱格外漫长,褚屹掌心扣在她凸起的肩胛骨上,用手臂丈量得出一个怀中人又瘦了的结论。
两个人在学校后街的露天店铺吃了顿当地的特色烤鱼。
傍晚起了风,吃完饭褚屹体贴的帮她披上风衣,林知还挽着他的手臂走进附近的电影院。
票是吃饭的时候一时兴起买的。
那是一部小成本文艺片,电影演到铜匠老婆找上门谈判的时候,镜头再一次切到女主角张一曼的脸上,长长的脸,齐刘海,头发低低的束在脑后。
林知还终于想起来她像谁了。
她将身体往褚屹那边歪了歪,贴近他的耳畔小声问,“你看这像不像我们初中医务室那个女医生?”
黑暗中褚屹的脸只看得清轮廓,他偏了偏头躲开她的唇,动作很轻微,但这么近的距离林知还仍能够清晰捕捉到,然后他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林知还没再说话,上半身落回自己的座椅靠背,她凝神望着褚屹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大荧幕光影明灭,映的身旁人侧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十五年,也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2012年,也就是四年前的夏天。
林知还在学校附近的老小区租了间房子,假期找了家烧烤店兼职服务员赚生活费。
这座南方城市位于祖国大地西南方位,雨季漫长到近乎没有终结。
深夜撑着伞走在巷子口,一阵强风裹挟着硕大的雨滴迎面吹过来,她撑着伞去挡,伞骨一下折了,雨点密密麻麻打在身上,瞬间将衣服打湿,风一刮冷嗖嗖的。
林知还站在路边掰了两下,然后将破伞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迎着风雨往家赶。
这样狼狈的时刻,在过去两年里时有发生。
生活不是小说或者电影,大多数艰难时刻,并不会突然出现什么人对其施以援手。
林知还缩着脖子一路回到出租屋,今天店里另一个服务生请假,她从上午十点一直连轴转到夜里十一点半。
本来应该到凌晨两点的,多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店里提前歇业。
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拧开门锁她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停电了。
T恤短裤被雨浇透了,湿哒哒贴在身上很难受。
推开卧室的门,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来。
林知还彻底傻眼。
一整扇窗户都被风刮下来了,碎玻璃落了一地,被褥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她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不断深呼吸。
十分钟后她站在浴室的花洒下冲掉了一身水汽,以及糊了一脸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凉水浇在身上冷的她发颤,匆忙冲完澡裹上浴巾从卫生间逃出来。
柜子里有备用的被褥,林知还吃了两粒感冒药,在客厅沙发上窝了一夜。
第二天,林知还起了个大早,联系房东来处理卧室的残局,并在傍晚精神抖擞的去上了晚班。
前一晚的崩溃仿佛从未发生过。
偶然闲暇的间隙,她跟店里一个小青年一起蹲在后院抽烟。
他比她小上几岁,早早辍学,有个还在上职高的女友,女孩一脸婴儿肥,皮肤有些黑,夜里常常站在店门口的大树旁等他下班。
小青年的头发很长,散下来能遮住眼睛,上班的时候用一根黑色的发箍箍上去,干瘦的脚踝上纹着一条没上色的龙。
一根烟抽完,青年继续蹲在后厨烤串,对着单子将烤好的依次放在铁盘子里递给她。
“知还姐,19桌。”
这场暴雨结束的第五天,褚屹提着行李箱出现在了林知还的出租屋门前。
老旧的小区,楼道常年不见光一股陈旧的霉味,对门的夫妇吵了半夜混着孩子尖锐的哭声,吵的他头疼。
等到凌晨两点,林知还终于下班。
楼道里的人长身而立,黑暗里望向她眼神熠熠。
褚屹走近了,把她拉进怀里,给了彼此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林知还一身油烟气,胳膊直直垂在身体两侧,像具木偶任由对方紧紧把自己禁锢在怀中。
高中毕业后,褚屹出国留学,林知还考入这所离家千里的医学院。
他们已经两年没有见面。
自出生起他们就没有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拥抱过后,褚屹细细打量她的眉眼。
瘦了。
头发留长了,素面朝天的脸和高中的时候变化不大,褚屹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笑着问,“见到我怎么不高兴?”
那晚两个人窝在客厅小小的沙发上吃了顿火锅。
冰箱里有啤酒,酒杯相碰泡沫破碎,她才记起来问,“怎么突然回来?等了很久吗?早说我可以请假的。”
“分公司选址在这,我来看看环境。想着给你个惊喜的,而且前段时间给你发消息你都没有回。没有很久,刚下飞机。”褚屹看着她笑的温柔,仿佛他只是站在学校门口或者楼道里等她放学一样。
“呆多久?住哪?”林知还扫了眼立在客厅中央巨大的行李箱。
“到你开学,住你家。”
林知还一时有些头疼,这间小公寓就一个卧室,难不成让他打地铺或者睡沙发?
褚屹看她一脸挣扎的样子,薄唇弯了弯继续逗她,“就凭咱俩这关系,我让你睡沙发我睡床行不行?”
林知还两瓶啤酒下肚,反应有些迟钝,心说总不能见死不救让他睡大街,于是点点头重复道,“好,我睡沙发你睡床。”
褚屹的脸突然凑近,眼睛红红的盯着她,“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林知还拍拍自己的脑袋,眼神迷离,透过架在褚屹鼻梁上的薄薄镜片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我说什么了?”
大约是因为时间久远记忆淡去又或者是因为酒精作祟。
当时到底是谁先吻的谁林知还早已记不清,只记得最后促使自己点头的只是一句话。
一句简单的,“我不会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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