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埋下的那颗种子,大概就是从这一天起破土抽芽,将故事里所有人的人生改写。
栾思申始终记得林知还转过身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以及红肿的眼睛。
他跟在最后,看蒋爱文以一个讨好的姿态轻拍她的肩;看她动作机械迟缓地掏出钥匙开门;看她收起晾晒在阳台上的衣服,属于过世人的灰色旧棉袄被仔细叠好抱在怀里。
已经一连好多天不见太阳了,早间新闻连续播报暴雪预警,这场预料中的雪却迟迟不下。
最后女孩走进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
栾思申听到压抑的哭声,也听到钟表突然“当”的响了一声、一声、又一声。
下午六点了。
栾思申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老旧时钟,需要手动上弦的老式钟表,厚重的木盒子,上面是已经有些脏污的表盘,下面是正在轻轻晃动的报时摆锤。
从前,他家也有过一只一样的。
他开始四处打量这个房间,茶几上摆了一罐高乐高,熟悉的包装让他心里一动,自从栾平阳失踪,他就再没喝过这种东西了。米黄色的亚麻沙发,靠背是驷马奔腾的刺绣图案,靠墙摆放着一排暗红色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电视机上面盖着的白色蕾丝防尘罩有些旧了,泛黄的蕾丝破开一道口子,上面压了两只存钱罐,一只是恭贺新禧的小白兔,并列摆着的是一只陶瓷猪。
电视旁边是一只玻璃花瓶,里面插了一束假花,花瓣褪色成陈旧的粉白,塑料根茎与叶子却依旧保持着浓郁鲜艳的翠绿色。
客厅窗户的磨砂玻璃擦洗的干净明亮,窗框已经显得有些破旧,表面的蓝色油漆几乎全部脱落,露出底下陈旧的木质纹理。
比自己家要小一点,要更旧一点。
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屋里始终没有开灯,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光线透过树木的枝桠影影绰绰落进来。他分不清那是月光,还是路灯,抑或是别人家窗口映出来的灯光。
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现实存在。
窗外高耸的树木枝叶隐在黑暗里,他认得这种树,夏季坠满粉红色灯笼,一簇一簇,远看像开了一树粉色的花,和他有着一样的名字。
林知还家楼层低,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折断枯枝。
他四处环顾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客厅挂着的那张结婚照上,照片里的女人卷发高高隆起,细眉高高的挑着,鼻尖一颗黑痣。
他的心脏突兀的跳了两下。
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栾思申走过去打开门,他发了太久的呆,不知道蒋爱文什么时候出去买了菜。
“过来帮忙。”
鱼扔进水池里,蒋爱文拿出一个塑料盆扔给栾思申,让他帮忙洗菜。
厨房的白色墙面已经被经年累月的油渍烟尘侵染成浅棕色,水龙头拧开,清水哗哗流出来,渐渐没过青菜。他垂头仔细清理每一片叶子,娴熟认真,简单机械的动作使他忘记了刚刚那一瞬间的心烦。
可乐鸡翅,辣椒炒包菜,爆炒虾仁...香气渐渐弥漫整间屋子。
栾思申把菜端到茶几上,蒋爱文走到林知还的卧室门前试探着问“知还,饿不饿?阿姨做了几道菜,出来吃吧。”
十多分钟后,林知还打开门,一双眼肿的跟核桃似的。
那顿饭毫不意外的难以下咽,蒋爱文殷勤的给她夹菜,可林知还始终哭丧着一张脸。
坐在桌子前栾思申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他扫了一眼同样垂着脸的女孩,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雪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下的,客厅没关严的窗子被北风吹开,零星的雪粒飘进来,落上窗台地板,不到3秒便融化。
林知还背上书包,把收好的行李箱从卧室拖出来。
蒋爱文接过她的箱子,掂量了一下,出乎意外的空,她扭头对栾思申说“帮妹妹背着书包。”
栾思申比林知还高出一个头,他伸手从林知还背上卸下书包,单肩斜背在身后。
那是2004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走出胡同的时候,洋洋洒洒的雪花如鹅毛般飞扬而下,劈头盖脸。
蒋爱文腾出一只手牵住林知还,温热粗糙的掌心,热气缓缓传递进林知还冰凉的手掌。
少年不近不远在身后跟着,茫茫大地很快铺满一层薄薄的白。
三个人慢慢走着,雪地上留下一长串的脚印,又很快被风雪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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