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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2006

深夜烟花声渐渐熄了,那是林知还记忆中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她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发呆。

成年人总觉得小孩子不懂事,其实孩童的感知是最敏锐的。

很多可疑的细枝末节如同一把钝刀缓慢割进她的心脏,再零散的碎片堆积的多了也能慢慢凑出个大概。

九几年的小县城,马路上鲜有汽车驶过,岁月缓慢悠长,偶尔有路人骑一辆二八大杠晃晃悠悠的从马路拐进巷子口。

那年的新闻跟报纸铺天盖地的宣传城郊的那起惨烈车祸,年轻人喝醉了酒骑摩托超速逆行撞上迎面来的一辆小轿车,夫妇两人当场死亡。

据说小轿车还是刚买的。

警察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狼藉的车祸现场。小轿车撞上了山崖,车头稀烂扭曲,变形的金属部件散在路边,摩托车横在路对面的草丛里,肇事者逃逸了。

凭车牌查找到主人是市区唯一一家画廊的老板栾平阳。

家里的电视从不看本地新闻频道,可是街头巷尾的小卖部里会放新闻;穿梭在城市里的公交车喇叭也会放新闻;报刊亭里本地的报纸上这则新闻甚至占据整个头版,劣质印刷的纸张上,车祸现场的图片灰成一团,小轿车的车头被撞的变了形深深凹进去,旁边的担架上隐约看得清盖着白布的人型轮廓。

这起事故的信息像无孔不入的风,她怎么躲都躲不开。

过去有很多次她都想告诉姥姥,她知道爸爸妈妈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推开那扇门,带着笑容出现在她的面前。

嘴边的话一次次咽回去。

好像自己心里也总觉得只要不说清楚,在某个未知的时刻,爸爸妈妈就有可能会回来一样。

像今夜褚屹爸妈,会给自己带回来漂亮的新衣服,好吃的零食。

在这个夜晚林知还的念想彻底碎掉了,眼泪悄悄滑落进枕头里,她攥紧被子,紧紧咬住下嘴唇,不发出声响。

花费六个月的时间构筑的牢固心墙在轰然坍塌,分崩离析,失去亲人的哀伤、被丢弃的恐惧、对父母无尽的思念、以及对肇事者的怨恨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林知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在很久以前的一个端午节假期,那天傍晚爸爸妈妈开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停在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妈妈穿着漂亮的波点连衣裙,头发新烫了卷,和爸爸并肩站在一起弯腰冲她微笑招手,她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进爸爸怀里。

车里有给她买的新裙子,妈妈身上香香的把她搂进怀里,粉色的裙子从服装袋拿出来,展开。

“喜欢吗?”妈妈问。

泡泡袖的公主裙,胸前镶嵌了一串珍珠。

“喜欢。”她说,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回家穿到身上。

小学到家门口的距离很短,她记得回家之后闻到了粽子的香气,三角形的小小的粽子放在茶几上,糯米里藏了一颗红枣。

她喜欢吃粽子,那次妈妈包了格外多。

夜深了,她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不停换台,少儿频道在放一部奇怪的动画片,一只猫一只狗,住在一栋奇怪的城堡里,共用一个身子,橘黄色的身体被两颗脑袋拉的老长。

爸爸跟妈妈还穿着围裙在厨房继续包粽子。

那年,家里买了一台小小的冰箱,白色的外观,分上下两层,静静立在客厅的角落。

“多包点放冰箱里。”妈妈小声说。

那年的粽子确实吃了很久,甚至吃到她都有些腻了。

然后是临近期末考的某一天,放学后她像往常一样走出学校大门,看到站在校门口的舅舅,他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舅妈披着一件浅色披肩头发垂在肩头看起来很温柔,坐在沙发上肚子高高的凸起来。

她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女人的场景。

在老家,一个北风呼啸的日子。她穿着一身红衣服,仔细剥着一只橘子,连上面白色的橘子线都仔仔细细摘干净然后递给自己,林知还坐在炕沿上,外面天寒地冻,傍晚厨房开始烧火做饭,炕烧的很烫,她穿着臃肿的棉袄,边看电视边吃橘子,鼻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了。舅妈撕了一块卫生纸伸手帮自己把鼻涕仔细擦掉。

姥姥说,“你看你舅妈对你真好。”

林知还看着她甜甜喊了声“舅妈。”

“你的鞋真好看。”林知还低头看着她脚上红色的细跟高跟鞋。

下一个春节,舅妈回姥姥家过年的时候给自己带了一双红色的小皮鞋。

现在,这个女人正在厨房给自己做晚饭。

那天的晚饭只有舅妈跟林知还两个人一起吃,来的路上舅舅说自己爸妈这几天有事,先住在他家。

第二天她被楼下卖油条的叫卖声吵醒了。

起床穿好衣服,舅妈已经做好早饭了。

“离学校就隔了一条马路,我在窗边看着你去学校。”舅妈说。

林知还点点头,嘴里叼着半片面包,背上书包就出门了。

身后的门再一次打开,舅妈探出半个身子“中午放学记得来这里吃饭。”

“知道了,舅妈。”林知还跳下三层台阶。

班主任站在学校门口抓迟到的学生。

“老师好。”

张老师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教室在二楼最东侧,林知还上楼梯的时候就听到了班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学习委员李佳倩声音嘹亮吼了一嗓子:“别说话了,都把作业拿出来我要收作业了。”

林知还加快速度跑上楼,推开教室门,大家看着她,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小孩是很敏感的,纵然林知还神经大条,也觉察出了不对。

但她不知道这不对的源头在哪。

她走向自己的位置,南面靠窗第五排,同桌老老实实把身子凳子往前移,方便她顺利坐进去,没有像以前那样故意挤她。

桌子上放着一盒蓝莓味的酸奶,她知道这是褚屹带给她的。

窃窃私语的嗡嗡声传过来,听得到声响听不清内容,像几只苍蝇在耳边乱飞捉不到打不死。

拯救她的是刺耳的上课铃声。

舅舅在第三天把她送回了自己家里。

林知还一进门就看到姥姥坐在沙发上,身旁放了几件新衣服。

“爸爸妈妈呢?”她探头向厨房张望。

“去外地赚钱了,让我来照顾你。”姥姥指着新衣服“临走前给你买的,快试试吧。”

林知还看到T恤上的小熊印花问“像褚屹爸妈一样吗?”

“对。”姥姥点点头,拿起T恤套在她头上。

从那天起,她和姥姥相依为命。

舅妈在那一年的年关生了两个男孩。

林知还跟着姥姥去产房外面看,刚出生的婴儿皱皱的,皮肤是红色的。

舅舅买的奶粉送了陶瓷的存钱罐。

存钱罐做成小兔子的模样穿着红炮子戴着红帽子露出两个长长的耳朵,林知还抱在怀里,一出医院门口就摔了一跤把它摔碎了。

第二天舅舅又拿给她一个,嘱咐她“就这两个,再摔碎可没有了。”

这个存钱罐后来摆在了电视机上,存她攒下的硬币。

林知还在第二天清晨照常出门去少年宫学书法。

路过褚屹家门口,他准时打开门,面上带着几分得意“这么巧?”

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起在小区门口的刘记馄饨吃早餐,虾仁馄饨加一碗豆脑,林知还爱吃甜豆脑,褚屹吃咸的,一只碗里飘着白色的糖,一只碗里是暗色的酱油跟葱花。

褚屹从柜子里拿一只调味碟,两勺辣椒油、一勺葱花、半勺糖,林知还最爱吃这个味道,馄饨端上来之后,把调味碟里的蘸料倒进碗里。

褚屹看着上面浮着的厚厚一层红油“不辣吗?”

“不辣,不信你尝尝。”

俩人坐在门口的铁皮折叠桌前,凳子是木质小板凳,桌子上摆着一次性筷子桶跟塑料勺子。

塑料勺子软软的,感觉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

褚屹拿起一只勺子,从满是红油的碗里捞出一只馄饨送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口然后吐出来,脸上红的跟烧起来一样,拧开水杯开始灌水。

“辣到发苦。”

“胡说八道。”林知还也舀出一只馄饨送进嘴里,嚼两下吞进去,一只又一只,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吃完饭褚屹打开书包把里面的东西递给林知还,有时候是酸奶,有时候是可乐,也有时候是褚叔叔从外地带回来的新奇零食。

相同场景发生在整个小学期间的每个早晨。

褚屹学习成绩始终优异,林知还的名次维持在班级前五左右,但从没拿过第一。

每次模考发完卷子,褚屹都会在放学路上帮她复盘,学着数学老师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卷子上的错题说“这都是送分题啊,都是送分题,怎么能错呢?”

他们两个小学一直同班,总能顺路。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那个长着漂亮眼睛的女人会敲响她家的大门。

把装着纸币的厚厚信封放到茶几上。

后来林知还知道了她的名字,蒋爱文。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2004年11月19号。

姥姥去世了。

那是林知还最不愿回忆的一夜,年代久远,有些细节被模糊、遗忘,有些片段却仿佛染上浓墨重彩一般,在记忆的长河里经久不衰。

比如,深夜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大哭的时候,褚屹坐在她身旁,一张张递过来的纸巾以及轻拍自己后背给予抚慰的手掌。

比如,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抬起头看到的舅舅风尘仆仆从走廊尽头跑过来的画面。

比如,呆呆愣愣的披着白色孝袍,跟在舅妈身边,送葬的队伍缓缓前行,抬起头向前看,黄纸纷飞,楮灰迷眼。

比如,葬礼结束后回家的路上,舅舅试探着问“以后去我那住呗。”

舅妈坐在副驾,没有吱声,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摩挲。

林知还摇摇头没有说话。

“那,有事给我打电话。”舅舅扫了眼后视镜,话题就这样匆匆略过了,号码也没有留下。

车子拐进小区,舅妈下车轻轻抱了抱她,林知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不知道是洗衣粉还是洗发水的香气,她伏在她的耳畔悄声说“别怪舅妈。”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转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林知还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再比如,回过身看到蒋爱文站在楼道里,静静看着自己的样子。

几年前只在门缝里对视过一眼的男孩,个子抽条似的拔高,头发挡住白净的额头,抿着唇垂着眸子安静地站在蒋爱文的身旁,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羽绒服,近乎要和常年不见光的昏暗楼道混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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