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元旦。
褚屹没有回。
从小时候进幼儿园开始，林知还的每一个假期，都是褚屹陪着过的。
于是，跨年前夜栾思申问假期有没有安排的时候，她回答“没有。”
栾思申捏了捏口袋里的纸币，这是蒋爱文前几天给他的，要他带林知还跨年夜出去玩。
他说“体育课打球拧到手腕了，今晚做饭手就有些别扭，那明天我们出去吃吧。”
林知还从碗里抬起头看着他“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栾思申抬起手腕捏了捏，‘嘶’得一声轻轻抽了口冷气，“没事，只是扭了一下，休息几天就好了。”
林知还看着他贴了膏药的手腕，手背好几处关节蹭破了皮结了痂。
不像打球，反倒像打架。
林知还眯起眼“你是不是又打架了。”
“关心我啊？”栾思申轻笑一声摇摇头，“真的是打球伤的。”
林知还咳嗽一声起身回了房间。
从书包里拿出两盒感冒药，就着杯子里冷掉的水吃进去。
这是课间栾思申给自己送过来的。
班里好几个同学围过来问她“你跟他这么熟了吗？”
“我妈让他帮忙带的。”林知还撒起慌面不红心不跳。
药盒上用黑笔写着一天三顿一次两粒，栾思申表情冷冷淡淡，仔细看甚至能读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只说了一句“给你”就走了。
自从一个多月之前着了凉，林知还感冒一直没好彻底，一降温就变严重。昨天晚上林知还突然开始咳嗽，咳到半夜才睡着，她本来是打算晚饭的时候自己去医务室买点药吃的。
她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
2007年的最后一天，那顿饭林知还已经记不清细节。
林知还跟栾思申去必胜客吃了披萨跟意面，对于中学生来说，价格略昂贵。
商场是近两年新建成的，小县城第一家大型商超，门口是一片大广场，围了很多人等着迎接2008年。商超外墙的大型屏幕闪烁着倒计时。两个人出门比较晚，这顿饭严格来说只能算宵夜。
林知还跟栾思申并肩站在人群中央，人贴着人，抬头是黑压压一片脑袋。
屏幕显示现在时间是23：40。
林知还越看前面那个棕黄色的短发脑袋越觉得眼熟。
栾思申个子高站在她身侧低声询问“要不要把你扛起来？”
周围太闹了，林知还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栾思申正要在说一遍。
林知还听到了许璐璐的声音“栾思申！”
“栾思申！你也在。”
栾思申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皱起眉来。
林知还暗骂一声：糟糕。
带上卫衣帽子拉着栾思申往人群外面跑。
陆陆续续还有人往这里赶，两个人逆着人流往外冲。
林知还带着栾思申右拐又左拐，最后拐进一条胡同，越过一座桥，跑进一个老小区。
握紧的手早已松开，栾思申一直跟在她身后，跑进一栋居民楼，看她瘫坐在三楼楼梯间气喘吁吁。
休息够了，林知还抬起头望着他问“要不要进去坐坐？”
栾思申沉默了一小会，然后回答说“好。”
林知还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拧开锁。
屋里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玄关处灯泡的开关摁了两下没反应，林知还才想起来，为了防止起电火，一楼的电闸早被拉了。
好在那夜月光够亮。
她打开卧室的门，从抽屉里翻出一只手电筒，银白色的铝制外壳，她推了一下开关，灯光晃了几下亮起来。
“还记得这只手电筒吗？”
栾思申沉默着点点头。
“没电，将就一下吧。”
林知还掀起盖在沙发上的白布，月光下，尘土飞扬。她捏着鼻子过去推开窗，随手扇了两下然后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坐啊，累死了。”
“为什么要跑？”栾思申站在客厅没动，月光打在少女的脸上，高鼻梁尖下巴，皮肤光滑细腻，白瓷一样，像古典油画里的神女。
“啊？”林知还这才反应过来，这么长时间，那些情书，他连看都没看过，自然也不可能认得许璐璐是谁。
“这个啊。”林知还突然大声笑起来，“还不是都怪你。”
栾思申不明就里，站在阴影里看着她仰着纤细的脖颈放声大笑，她很少有情绪这么外放的时候，他看得入神不忍打断。
“刚刚喊你那个女生，就是那个黄色短发的个子很高，叫许璐璐，数她给你写的情书最勤。”
“我觉得她人还不错，每次让我帮忙给你带情书的时候，都会送我些小零食什么的。而且她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高中分到我们班，还让我给你带过几次东西，你哪次不是连看都不看直接就给人家扔了。我怕被她撞见我和你一起跨年，多少有点做贼心虚了。”
林知还呼吸慢慢平缓下来，歪着脑袋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栾思申整张脸都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所以说以后情书你还是看看吧，现在都流行在情书里放自己的大头贴，你好好认认人，最好能比我早发现目标。”
“好。”栾思申声音很冷，答应的太过干脆，林知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突然很想念褚屹。
褚屹似乎永远不会让她的话题掉到地上，林知还思维很跳脱，常常上一句话还在聊这件事，下一句就跳到另一件事了，张佳以前就经常说自己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
但褚屹好像能跟得上。
窗外传来一阵遥远的沸腾声，接连绽放的绚丽烟火划破幽深的夜幕，同时客厅里的老旧的钟表也开始‘当当当’报时。
2008年来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林知还摸出来摁亮屏幕，是褚屹的短信。
“新年快乐。”
上面的时间显示00:01.
“迟到一分钟。”
林知还回他。
“准点发的，可能在国外慢了点。”褚屹消息回的很快，这个新年他去了澳洲旅行，气候与国内截然相反。
窗户大敞，一阵寒风灌进来，林知还打了个激灵。
此刻褚屹靠在酒店的床上，刚洗完澡，身上松松垮垮披了件薄睡袍，那边已经凌晨两点，他没戴眼镜，几滴水珠顺着额前没擦干的头发滴在他高耸的鼻梁上。
栾思申看着她对着手机屏幕咧着嘴傻笑，那句没说出口的“新年快乐。”一时哽在了喉咙里。
“你打算坐在这聊到什么时候？”他冷着脸问。
林知还这才想起身边还站了个大活人，连忙收起手机，仰起脸对他笑了一下“哦，不好意思，新年快乐。”
栾思申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冲她伸出手。
林知还握住他的指尖借力站起来。
“那，我们回家吧。”
栾思申站在原地没动，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把揣了一晚上的东西拿出来递到林知还手里。
“新年快乐。”他沉声说。
手电筒的光束扫上去，林知还看清那是台MP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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