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想如何做?”陶颂宜问。
时见顿了一下,笑道:“还没想好。”
“那便去昨夜的村子。”
“去李叔李婶那边看看。”
二人几乎是同时说道。
“噗嗤”一声,二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回去收拾东西。”
“我回去将去北郡的事情暂缓。”
踏着午时暴烈的阳光,陶颂宜顺着干燥、热风卷着灰尘的马路,一步一步走进昨夜的村庄。
时见站在小院门口,叉着腰,见到她来了,唇角弯了起来。
村里路过的人见了,将簸箕放在手与腰之间,走来,歪头看着时见,“赤川先生怎么乐成了这样?”
朝着时见看去的方向,那人似是懂了什么“哦——”的一声,拉了老长。
陶颂宜自然是听到了,低着头快速走到时见跟前,又绕过他,走进小院。
时见的眼神跟随者她,转头的同时,身子也转了过去,跟着她进屋。
屋内摆着笔墨纸砚,陶颂宜看着,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时见道:“你忘记了,我是赤川先生,教他们读书的。”
“赤川先生”陶颂宜笑了,“再换个地方,赤川先生准备叫什么名字呢?”
时见挑眉,“没办法,行走江湖嘛。”
陶颂宜顿时住嘴,她用的也是假名……
“可咱们不是来教他们读书的。”陶颂宜道。
“咱们来,是为了让他们告诉咱们些什么。”时见道。
他们的书孰在村里的祠堂附近,是间不算大的屋子,和一座小小的院子。
院中种了松柏。盛夏,松柏投下的阴影,形成一片清凉。
陶颂宜所在的北郡,为了将家族的生意做大做强,女子也得进书孰读书。可曲江府的乡村,一家人顶天,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要继承家族血统的男孩儿,便是唯一有读书可能得人。是以,曲江府许多地方,有了女子进书孰是为不详的说法。是以,陶颂宜不能进书孰,只能坐在院子里,摇着折扇纳凉——这已是她作为与赤川先生一起的人,能够得到的最大优待。
薄薄的竹帘,影影绰绰能够看到孩子们坐在案前听先生讲课的情形。
可陶颂宜只有看的份,至于其他与课堂中孩子同龄的女孩,则是连看的份都没有——家中还有别的活,等着她们去做。
可以半躺的摇椅,让她产生躺下休息一会儿的心,于是她躺下,躺着躺着,神思便困顿了,眼皮渐沉,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朱雪,朱雪。”一声声缱绻的男声响起。
她睁眼,便见一柄绘满桃花的油纸伞遮在她的头顶。
天阴沉沉的,时不时砸下一颗豆大的雨滴。
“天要落雨了。”时见道:“咱们该回去了。”
“好。”陶颂宜起身,人看着是醒了,可意识还未回笼,不知是怎么绊的,就差点摔下去。
时见猛地弯腰,扶住她,宽阔的手掌与纤柔的指尖就这样相互握在一起。
陶颂宜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明明先前凶险的时候,他也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过,如今,她却觉得,他的手灼烫异常。
“我没事。”她拍拍自己衣裳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欲盖弥彰。
时见将伞递给她,将摇椅收回屋内。
雨滴渐多,时见朝她走来的步伐很快,步子很大,几乎三两步,便跃到她的伞下。
从她手中接过伞后,他便与她挨得很近。
饶是这样,两人还是被密密匝匝突然袭来的暴雨淋湿许多。
陶颂宜小心翼翼地,让自己能多被油纸伞遮住些,却又与时见始终保持着一些距离。
时见撑着伞,见陶颂宜肩膀被淋湿,便往她这边靠了一点。没一会儿,陶颂宜的肩膀又被淋湿了,他又忘陶颂宜这边靠了一点。
慢慢地,他们从路中央走到了路边边……
时见见到了悄无声息远离他的肩膀,巨大的心酸朝他袭来。他停止靠向她的脚步。
只是,油纸伞却偏偏地,将她的肩膀遮了完全。
回到小院,时见全身湿润得彻底。而陶颂宜呢,也没好到哪里去。
猛然而来的暴雨,骤然变冷的天,变成了陶颂宜身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与接连不断的咳嗽声。
这里只有时见一人来过、住过,没有其他的衣物,时见只得找一身自己未穿过的衣服给她去换。
粗麻布制成的衣服,,与丝绸制成的衣服很不一样。陶颂宜也是第一次穿。
她将头发挽成髻,拧了一下头发上的雨水,这才着手将湿透沾在身上的衣服脱下,挂在架子上。
接着便是下身的襦裙,小衣……
他的衣物对她来说,太长太大。
穿上宽大的外衣后,她便将袖子卷了好几遍。
“这是给你擦脸和……”
陶颂宜一怔,猛然转身,原本应该在门外等着的时见,早已站在屋内,一双眼睛,看着她,转而移向露出大半,纤细笔直且雪白的腿。
他的脑子猛若被雷一击,登时移开视线。陶颂宜也用湿透的衣裳,挡住了自己。
他快速退出门去,关上门。
“朱雪姑娘,我不是……”
他说着,便又不说。
陶颂宜在屋内,已将衣裤穿戴完毕。
竺宛莲落于屋内,气冲冲朝着门口奔去,腰间的短刀已被抽出,紧紧握在手心。
陶颂宜忙赶上去,拉住竺宛莲的手,低低问道:“你要做什么?”
“挖了他的眼睛。”竺宛莲道:“姑娘,这些本就不该是你做的事情。你该去中州了。”
陶颂宜死死抓住竺宛莲的手,“在你还未来到我身边时,他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能伤害他,更不能剜了他的眼睛。”
“可是——”
“没有可是。”陶颂宜道:“他是无心的。你是来护卫我的,该听我的。”
竺宛莲还是不服,可是看着陶颂宜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却比自己还倔的女子,她的想法是难以改变了,只得将短刀收了回去。
可她还是要往门口走去。
陶颂宜拦住她,整个人抱住她,“宛莲姐姐……”
“放开。”竺宛莲有些别扭。
顿了一下,道:“我总得帮你拿擦头发的巾。”
竺宛莲拉开门,时见便将东西递了进来。
竺宛莲猛然抢过,“碰”的一声,将门砸上。
她将门栓了起来,与陶颂宜道:“你着凉了,我去给你找些药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不能出这个屋子,也不能去见时见。”
陶颂宜拉住竺宛莲,“下这么大的雨,你不能去。”
“可你会生病的。”竺宛莲道:“不然我们下山,回客栈去。”
倾盆的雨声,似是要将茅屋掀翻。陶颂宜皱眉,“可是雨太大了。”
“我知道了。”竺宛莲道:“我有了别的办法。”
她将被子披在陶颂宜身上,道:“你在屋内坐着,我去给你烧水,泡个澡驱寒。”
陶颂宜点点头,乖乖坐在床上。
竺宛莲出门去,冒着雨走进厨房。
时见已在生火。
竺宛莲狠狠瞪他一眼,道:“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子,仔细了你的小命!”
时见勾唇笑着看她,“宛莲姑娘,被看见的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竺宛莲听了这话,双眼直冒火星子,抬手便朝时见打去。
时见巧妙躲开后,闪到一边,笑道:“宛莲姑娘的身手固然不错,可想打赢我,还得再练。”
这话在竺宛莲听来,便是威胁了。这摆明了便是说她竺宛莲打不过他时见。若是他想对六姑娘做些什么,她竺宛莲也无可奈何?
作为护卫,不能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怎能、又怎配活在这个世上呢?
竺宛莲这下就认真了,将自己会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时见虽比她厉害一些,可碰上她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也是节节败退,从厨房,一路退到后院去。
暴雨声将他们的打斗声隐藏,陶颂宜所在的屋子一片安静。
等二人累得筋疲力竭,才拖着一身的雨水回到厨房。
厨房到处被他们弄得湿哒哒的。
“这便是我护她的决心。公子与她不是一路人,莫要害她。”竺宛莲道。
说到这里,时见哪里还能服气,开口便是:“我如何与她不是一路人,如何就会害她?”
竺宛莲不答,只是抬脚,趁时见不备,又踢了他一脚,“她看是要感染风寒了,滚去山下给她买药。”
时见冷哼一声,“这药该你去买,我在烧水呢。”
“我不会让她与你单独待在一起的。”竺宛莲第二次拔出短刀,“去买药。她可是受你蛊惑跟着你来的,要是她少了一根头发,我真要你的命。”
时见见到短刀,轻声一笑,“好——我去买药。你给她烧好水,让她洗个热水澡。困了便让她在屋里睡觉。我今夜睡在厨房。可行,宛莲大小姐?”
竺宛莲瞅着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坐到灶边生火,加柴。
生好火后,便起身到厨房边的井中提水,将久未使用的锅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往锅内加清水。
时见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心情大好,哼着歌,戴上斗笠,踏入雨幕,步伐矫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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