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先生的确是好心,可太大度了些。”李家婶子道:“今日的东西虽是找回来了,可前几日丢的,却没找回来。”
“快别说了,你这个能找回来已经很好了。村里谁没丢了点东西呢?”村长道:“他过来了,此事到此为止。”
“赤川先生。”李家婶子道:“孩子们日日盼着您来呢。”
先前,这里的孩子因家贫,不得读书。他到这里后,找了开蒙的先生,教孩子读书,自己也时不时来教孩子们,是以便有了“先生”这个称呼。
时见笑道:“这几日有些忙,我过些日子便来。婶子,小福子最近可有好好温书?”
说到自己的儿子,李家婶子分外自豪,说话的生意都大了两分,“有的有的,他这次考学很好,曲山书院已答应收他。”
“届时若有困难,可来找我。”时见道。
他们这样靠着几亩薄田来过日子的,要送孩子读书,是很艰难的。可小福子天生是块读书的料,时见很愿意帮这样的孩子。
“好,好。”李家婶子很高兴,忙给时见和陶颂宜端来热茶。
她的手粗粝、灵活,有些皴的手背,结实的手腕上,戴着一只上好的翠绿镯子。
这样好的镯子,一只便要近百两银子,可抵上这样一户农家三四年的收成。
“婶子的镯子真好看。”陶颂宜道。
李家婶子忙缩回手,将手腕与镯子一并藏在麻布衣袖中,“是吗,随便戴的。”
喝茶之时,李家婶子与李家叔叔说起小福子,说着说着,便又转到先前丢失的东西。
“我看他与小福子差不多一般大,心里想着,放过他吧,就当是给小福子积德,保佑小福子日后能科考中第。可那也是我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宝贝……”李家婶子道。
李叔瞪了李家婶子一眼,“说这些做什么,说不追究便是不追究了。”
人毕竟是时见放走的,听了这话,他难免有些尴尬,在身上找钱,可他的钱已花完。陶颂宜拿出一锭银子,交给李家婶子,“婶子说得对,庄稼人存钱不容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不不。”李家婶子推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就拿着吧。”陶颂宜道:“天色也渐晚了,我们还要回城,这便要走了。”
时见起身,陶颂宜也跟着起身。
李叔道:“入夜不好赶路,不如今夜在这里住下,明早再走。”
“我们还有事情。”陶颂宜道:“多谢叔叔婶婶的好意。”
月亮斜斜地将陶颂宜的身影拉长,倒映在时见的心口上。
他望着西天的月,并不圆满。
每月满月,只有一日。月不圆满,才是常态。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让她的身影从他的心口缓缓落下,落在抵上。
他垂眸,看着影子,悄悄的,与她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很安静,陶颂宜的一颗心被纤细的丝线轻轻提着,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双耳十分机警,时刻听着身后的动静。
可身后只有沙沙的脚步声。
她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了。
要与他说什么呢?陶颂宜想。
与他说回到北郡的事情?那会不会露馅?
与他解释先前的离开?可她那时赶着回去。
与他说她要去中州做什么?这个不能说。
哎——
陶颂宜猛然回神,她与他说这些做什么?为何一定要说自己的事情?
“你从前来过曲江么?”她找了一个关于他的话题。
时见下意识摇头,“没来过。”
“这里的人是你近来才认识的?”陶颂宜又问。
时见点点头,“是。”
“我看他们蛮有钱的。”陶颂宜道。
能戴那么好的镯子,不会穷,应是能交得起孩子束脩的。
“这倒没有。”时见道。
“是么?”陶颂宜道。
话聊到这里,时见便不接了。
陶颂宜也沉默下来,加快步伐往城里走。
进了城,陶颂宜便道:“现下我们不顺路了,便各走各的吧。”
时见看了一眼分叉的两条路,想起宛莲姑娘一直跟在暗处护着陶颂宜呢。宛莲这样的女子,只要想护,便能在任何危急的情形下护住她。
“的确是不顺路了。”时见从怀中拿出玉佩,递给陶颂宜,“这是你今日掉在镖局的。”
陶颂宜这才发现自己的玉佩掉了。
“多谢。”陶颂宜道。
“那么朱雪姑娘,咱们就此别过。”时见道。
陶颂宜点点头,“祝时公子北上一路顺风。”
时见笑了,“姑娘也是。”
路分两头,人分两头。陶颂宜原本还绷着的一张脸,垮了下来。
心里有些闷,可她说不出缘由。
影子走到她跟前去了,她便一步一步,踩着自己的影子。步子有些凌乱,走进客栈才规整起来。
进了屋子,陶颂宜便道:“我现下已找到送我去中州的镖师,你过两日便可回北郡去了。”
竺宛莲推开窗子跃进屋子,“我的家在中州,不在北郡。”
陶颂宜只知道竺宛莲是母亲的人,曾在中州待过。她以为竺宛莲只是寄养在中州的。
“那便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陶颂宜道。
竺宛莲垂下眼眸,计较一番。
那些个镖师,有没有能力将陶颂宜安全送到中州,还很难说。只要她不出现,陶颂宜便不会知道她的存在。
“好。”竺宛莲答,“只要你跟着他们出发,我便先行回去。只是姑娘,近来曲江附近发生了好几起大案。真不要我与姑娘同行?”
“不要。”陶颂宜道。
第二日一早,林氏镖局的人便来了。
听说陶颂宜是时见的朋友,林氏镖局便派了少东家林乐来押镖。
听陶颂宜说其实就是让她送她去中州。林乐很高兴,“正好我可以出去玩玩。若非阿雪姑娘找,阿父还不愿让我出门呢。”
陶颂宜付了定金后,便问:“听说时公子要去北郡,可是去了?”
“还没呢。”林乐道:“先前北郡的一名邹姓富商在曲江被截杀,富商的家当被劫走。今日找到了一些赃物。时大哥听说是位少年,便去看了。”
“少年?”
陶颂宜忽然想起李家婶子手上那只玉镯子。
听说,少年在她们村子偷了许久的东西。
“他现下在哪里,可以带我去看看么?”
林乐带着陶颂宜到官府的时候,官府门口已围了不少人。
赵凌雪也在官府门口。林乐见到赵凌雪,雀跃地叫了一声“赵姐姐”,便朝着赵凌雪跑去。
陶颂宜缓步走着,到了二人跟前,朱唇微启,道:“赵医士。”
赵凌雪朝她点点头,道:“劳朱雪姑娘费心了。”
“没什么费心的。”陶颂宜道。
不一会儿,时见便从府内走了出来。
赵凌雪与林乐一见,便快步迎了上去。
陶颂宜只见他们在说话,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等他们说完,便要回镖局去。
时见朝她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陶颂宜这才上前。
她朝他走来,他便停下脚步等着。
“时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陶颂宜道。
赵凌雪静静看着时见,陶颂宜也静静看着时见。
时见点点头。
二人走到安静的小巷,陶颂宜开口便问:“被抓的可是昨夜的少年?”
时见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他被叫走的时候,也曾想过被抓的会不会是那个少年?
他知晓少年的来头,也记得陶颂宜称赞李家婶子的镯子。两件事情不期然便被他联系在一起。他这才来曲江府看看。
毕竟,数月前,便是他与赵凌雪,最先见到了富商的尸首。也是赵凌雪到了曲江之后报的官。现下说是来指认,也能说通。
从时见的眼神,陶颂宜知道自己猜对了。
“赃物可是一对镶金的耳环?”陶颂宜又问。
“你怎会知道?”
“杀人凶手不是他。”陶颂宜道。
“哦?”时见道:“朱雪姑娘这么笃定么?”
陶颂宜道:“昨夜在村子里,我曾听他们说起每户人家丢了的东西。后来再问,他们便不说了。旁的几家,先前丢的都是银子、金子什么的。只有李家婶子,先是丢了银子,后来又丢了镶金的耳环一对,昨夜又丢了银子。我想,银子什么的,并不稀奇。可若是镶金的耳环,那事情便有蹊跷了。”
时见听完,连连点头。
她的想法与他分毫不差。可他在狱中,并未说出这些话。现下事情还不明朗。何况,他不喜欢以官府来解决这件事情。上次被赵凌雪说服报官,他已很后悔了。曲江的县令,哪里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去查了,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承担罪责罢了。
“我想,应与县令说,去昨夜的那个村子好好查查。”陶颂宜道。
时见却道:“不可。我看他不会查,而是会将李叔他们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给他们定罪。”
“难道我们就不说?”陶颂宜问。
时见想了想,道:“朱雪,想不想与我一起,将这件事情查清楚?”
陶颂宜愣了一下。他不是要到北郡去了么?何况她也要到中州去了。查案这样的事情,也分明该是官府来做的。
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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