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带着马尾辫一甩一甩的许兒逛校园时，余岁安总是心不在焉的，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被歌震撼到了，二是因为程向野那个疯子。
就在余岁安好不容易沉下心，打算把这些事抛到脑后去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向野发的信息：要不要考虑和我好友组队？
现在让余岁安心不在焉的原因有三个了。
许言一看他状态怪怪的，叫半天才应一句，便让他先回宿舍自己休息一会。许兒也是担心的不得了，手背手心贴着余岁安的脑门量了好几次体温，确认不是发烧后才放他回宿舍。
许兒和他哥长得像，也是个下垂的标准狗狗眼，但是眉毛比她哥长点，颜色也更淡点。
虽然不是很标准的美人相，但就是长得很有感觉，或许是因为那双眼睛总是带着点懒散和活力的冲突，又或许是因为脸上的棕色雀斑比她哥还多。
在如愿掐了许兒的脸蛋后，余岁安这才回了宿舍，开始深沉的研究怎么回那个疯子的信息了。
正在思考着呢，手机又震了下，聊天界面下弹出一个新的对话框。
程向野：哈喽？看到我信息了吗？歌剧我已经加你了，你同意一下。
余岁安沉默着点开那个他并不想看到的歌剧APP，在私信里看到了一个好友申请.
虽然同意了，但余岁安还是不太想鸟程向野。
“叮叮叮”
手机一连串的发出信息提示音，全部来自程向野。
程向野：我看到你同意了。
程向野：怎么不理我？
程向野：你不会进歌了吧？
吗的，遇上神经病了。
余岁安绝望的点开聊天软件，给他打字：忘回了。
对面秒回：还以为你不想理我。
哇，太聪明了，一下子就被他猜中原因了。
余岁安皮笑肉不笑，冷着脸呵呵了几下继续打字：你为什么想让我和你组队？
对面打字的速度很快，简直就是神速，没有当几年沉迷网络的少年是做不到的。
程向野：拉个伴啊，而且我是老用户，你跟着我安全点。
余岁安：不需要吧，刚刚那首歌不是挺安全的吗？而且我们两个人任务还不一样，怎么确保没有冲突？
程向野：组队了任务就不会有冲突，而且刚刚那首歌只是算你运气好，别以为每首歌都可以这么安稳，死在歌里很正常。我在吃饭的时候不是和你说了吗，歌剧就类似于剧本杀，剧本杀有本格和变格，歌剧也一样。
这个余岁安知道，在玩剧本杀前他被许言一科普过。本格是指完全基于现实物理规则，无超自然因素，用大白话来讲就是没有鬼，很科学。变格就是存在超现实因素，比如灵异事件或者平行空间，用大白话讲就是可能有鬼。
不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为什么刚刚吃饭的时候不讲？余岁安只感觉自己两眼一黑，要死了。
如果是按照曲风来选择本格曲和变格曲的话，那余岁安可能要完蛋了。作为一名内敛的阴暗大学生，他的歌单没几个积极向上的曲子。
在被疯子折磨还是被鬼杀死之间余岁安选择了前者。
按照程向野给的教程绑定了两人一起听模式，这样其中一方拉进歌里，另一方也会跟着进歌，不用担心歌曲进得太突然，队友却不在线的情况。
可以说他俩现在真的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在这之后程向野又发了几条信息，余岁安甚至没点开看是什么，他把手机扔在一旁的书桌上，想陷入梦中遗忘这荒谬的现实世界。
在他睡着前，外面天还是亮的，但待他醒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着淡淡的昏黑了。
有一瞬间，余岁安以为自己还在黄柳芳的家里，瞪着眼前的宿舍天花板，愣神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出歌了。黄柳芳已经被枪毙了，她的儿子已经毫无嫌疑，真正的罪犯也逃离了追捕。
这里是现实，余岁安的现实世界，没有黄柳芳，也没有红色案件。
右手垂在自己的唇上，轻轻磨挲了几下，试图用轻微痛感找回自己存在的真实依据。余岁安觉得歌剧APP真的是害人不浅，歌曲世界太真，真得和现实世界没多大区别，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拟了。
显着青紫色血管的胳膊撑起他的身躯，双脚赤着刚踩在瓷砖上，宿舍门就被人打开，光线趁着这个空隙，气势汹汹地闯进他的视线。
逆着光的背影看不太清，就着头顶光影分界线的发黄的头发可以分辨出是许言一。
“哎，岁安，你醒啦？”
余岁安眯着眼睛对许言一的轮廓点点头，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发烧？”
许言一开了宿舍里的灯，让柔光充斥房间，他上前摸了一把余岁安的额头，确定舍友身体无碍后便贴着余岁安坐下。
他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只是习惯和人贴着，余岁安也早就习惯许言一这一行为，贴着的时候许言一肯定还会说些闲话，并且逻辑不通，上句不接下句，思维跳跃能力极强。
高中的时候许言一因为这一表达习惯吃了好久作文逻辑的亏，在高三硬着头皮把范文背下来，照葫芦画瓢的写例文，这才给他在书面上的表达习惯给改过来了。
至于现在嘛，上了两年大学，估计全还给高中老师了。这点从许言一每天叽里咕噜说一大堆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可以看出。
“岁安，你猜怎么着，我妹刚刚走的时候给我分享了一首歌，看创建日期是你高中时在她手机里创的一个歌单，但歌单里只有一首歌。”
别，他现在对“歌”这个字很敏感。
余岁安嘴角抽了抽，有些惆怅的望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手机。
许言一将余岁安的手机兜进他怀里，把那首歌分享到了余岁安的某个常用音乐软件里，余岁安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歌剧APP也同步更新了这一首歌。
……好哥们真是两肋插刀，插不死他。
“你现在不听听看是什么歌吗？”
不想听，一点也不想，他一点也不好奇。
但别扭如他，只是转折的说道：“……想戴耳机听，但耳机放包里了，包放门口了，太远了，不想过去。”
余岁安一脸沉默的撒谎。
“那没事啊，你用我的就好了。”
很显然，一旁的许言一根本听不出来余岁安的意思是“不想听”，只明白作为朋友要助人为乐，抄起耳机就要往余岁安耳朵上挂。
“等会。”
瘦薄的手背轻轻挡了下许言一伸出的手。
“我没有在许兒手机里创过歌单啊。”
醒神半天，智商终于回归，余岁安觉得有些不对劲。
首先，他没有使用别人账号的习惯。其次，他还是拎得清别人和他之间的社交界限。他怎么可能在许兒手机里创歌单，别说是许兒，哪怕是许言一的手机，他也干不出来这事。
眼前的棕毛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他说许兒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创建的歌单，里面只有一曲《黄粱一梦》，歌单名字就叫“看到请把歌推给余岁安”。
这个歌单名字取得就很像余岁安的风格，许家兄妹和他三人中，只有他说话做事的风格总有点一板一眼的模样，从小就被叔叔阿姨逗趣是“小大人”。
“可我真的没有干过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这首歌他也是听都没听过。
“你连脸上有颗痣都不知道，能记得这码事吗？”
余岁安吃瘪，只好把这件事也当做是自己记忆中被遗忘的一小块无关紧要的拼图。
手边的耳机最终还是挂在了余岁安的右耳上，许言一说要点开让他听听，万一听了就能记起来这事了呢。
在许言一摁下播放的时候，赶忙着说了一句话。
“哎我好像……”
摁错了。
余岁安瞬然陷入一片虚空。
待他再恢复正常，睁开双眼时，入眼的第一幅场景是静谧无人的山间小路。
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旁边突然冒出来的男人说的：“我在做梦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
余岁安默默转身，把后背给程向野。
听到的第二声是面前的许言一嗷了一嗓子。
余岁安默默把脸捂上了，这是给他干哪来了？
.
天还亮堂着，山边边的太阳被雾气包裹着，透着些红色，估摸着是酉时。
山间小路一开始不是很宽敞，三人最初从排成一列，到余岁安和许言一紧贴着，程向野在斜后方不紧不慢的跟着。
在开始路程前，余岁安对许言一进行了一番苍白无力的安慰。程向野看不过去，用了一套简洁的介绍让许言一大致了解了歌剧APP，顺便自我介绍了一下，解释了自己和余岁安认识的事。
一向乐观的许言一从震惊到悲着一副脸，鼓励自己一句“不就是剧本杀密室逃脱什么的照进现实吗，我没问题的”。
提到这个，余岁安的脑神经就突突跳，他想起之前去玩剧本杀和密室逃脱时，许言一每次都选择恐怖密室或者恐怖本，可到了正式游戏中，却哀嚎着不要做单人任务。哪怕是怕成这样了，下一回还要拉着人去玩，总结就是又菜又爱玩。
余岁安在内心为他俩默默祈祷希望这首歌不是变格歌。
在剧本杀和密室逃脱中他不害怕，那是因为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全是人吓人。歌虽然是虚拟的，但鬼是真的鬼，自己死了也是真死了。
一旁的男人倚靠着树，没有像最初遇到余岁安那样耍许言一。他安抚完许言一后，给余岁安使了个眼神，让他说说为什么进歌进的这么突然。
余岁安无奈，把眼神传给身边的许言一，视线这下都转移到了许言一身上。
而小余同志趁着四下没人看他，用牙齿轻轻剐咬起自己的下唇。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趁程向野不看他时才干这事，可能是记起来了程向野提醒他嘴唇撵红时尴尬的感觉。甩了甩脑袋，余岁安又把自己的想法滚去四里外，他真是脑子泡水了才在意程向野对他的看法。
所以余同学打算把注意力放在许言一的解释说明上。
根据许言一的说辞，他本来是要打开自己平时常用的某公司音乐软件，但总是卡退，主页此时突然弹出来了一个通红的软件图标，也是听歌的APP，他就直接注册使用了。在准备给余岁安放那首《黄粱一梦》时，却误触到了随机播放，现在放的歌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一首。
至于为什么余岁安会跟着进来，估计是共同使用了同一副耳机，所以才被牵扯进来。
而跟余岁安绑定的程向野也同时被拽进了歌里。
身着家居服的男人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毫无准备就进歌。他边在后面走着，边补充道：“其实你点不点错最后都会是随机播放，因为歌剧APP不允许用户自己选择歌曲，除非你通关了。”
“通关？你是说刚刚你提到的集满一小时吗？”
男人向许言一的方向点点头作为回应，紧接着抬了抬下巴提示他们看前面。
余岁安回头，瞥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古色古香的小宅院，这是他们在山里看到的第一个建筑物。
身后的男人轻笑出声：“变格曲。”
余岁安歪着脑袋，有些奇怪程向野怎么这么快做出这个判断的，明明这个自然环境和《红色漩涡》差不太多。
身旁的棕毛被程向野那冷不丁的笑声吓得拽了一下余岁安的衣摆，又欲哭无泪的松开衣摆，把弄皱的布料拍开。
平日里他可不会对余岁安这么小心翼翼，但进歌后，总觉得身边的昔日好友气质突然冷了好几度，莫名的有种陌生感。
或许是在生气自己突然把他拉进这么危险的歌里吧？
相较于许言一，余岁安其实对于人际交往这些事一直都有些迟钝。他并没有注意到许言一的变化，反而是身体上的感知更为强烈。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痛了，喉道里还带着些酸涩感，让人觉得反胃。
如果说在上一首歌里头痛难受，那大概率是因为原主的身体受伤而产生的后遗症。
但现在的身体不爽，却找不出来原因。
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理上那股莫名的压迫感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试着用力呼吸，氧气照常顺着气管在肺中循环，但胸口的憋闷感却怎么也挥散不去，惹得他心烦。
“怎么判断的？”
开口的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冷。
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听到他的嗓音后，眼睛便一直粘在他的后脑不回话，余岁安也没催他。
至于那强烈的视线，余岁安懒得管，心烦。
片刻后，程向野这才好心情的绕过两人，走在了他们前面，耐心解释道：“这里的自然环境很好，按理来说应该很多野生动物，但我们刚刚在山里没有听到鸟叫，更没有看到任何生物，而且……”
男人修长的手指向山际。
“那里都是雾，雾气并没有随我们前行而改变地理位置，这一点都不符逻辑。说明这首歌地图只有这么大，本格曲是可以自由探索的。”
程向野回头观察着蹙着眉的余岁安，停顿了几秒，像想到了什么，但看样子很快又抛之脑后，撇过头去，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建筑物。
“其次就是，我们的外貌没有变化，说明我们没有背景故事，只用扮演好自己。”
听到确认是变格曲，许言一吞咽了一口唾液，抬手想拉一下看上去应该有点靠谱的程向野的衣摆，又缩回手没敢真碰上，转头轻轻攥紧了余岁安的袖子。
程向野垂眸看了眼许言一，对他乐呵呵：“别紧张，新用户的歌不会太难，只需要跟着剧情走就行了。”
许言一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似靠谱的男人给他的感觉有点怪怪的，让他不自觉的发怵。
虽然为人处世上程向野说不上有多温和，但至少会笑着开玩笑。可这种随和外向的性子不像许言一结交的任何朋友，而是带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程向野或许有种疏远感。
这是许言一后来总结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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