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坦坦荡荡的放了许言一鸽子,虽然没有得到后者的同意。
他现在和刚碰上的男人一同坐在沙县小吃里,沉默着互相观察彼此——但其实只有余岁安在细致观察,对方就只是支着脑袋乐呵呵的和他对视。
男人和歌里长得差不多,高耸的眉骨和浓黑的眉眼,咧开嘴笑的时候会有虎牙。虎牙这个元素其实怪有活力的,但程向野不像许言一那样是阳光的活力。
这很明显就是痞气,贱得慌。
“你怎么出来的?”余岁安先打破了沉默,他一看到程向野这脸就有点怒火攻心,被骗的感觉现在要记起来了。
“你居然见到我的第一件事不是打我?我都那样骗你了。”对面一脸稀奇的看着余岁安,挑了个眉继续道:“我本来就不是歌里的啊,我也是进歌的用户。”
挺想打的,忍住了罢了。
“好的,你现在又骗了我一个信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不是那个世界的人?”余岁安咬着牙缓缓吐字。
程向野嘿嘿一笑,靠在椅背上向余岁安胡乱瞎说,没在歌里告诉余岁安的原因是想给他个惊喜。
……
惊喜个屁啊,这人有病吗?
或许是余岁安脸越来越黑,程向野调整了下坐姿继续解释。
“其实我表现得很明显了,可能你当时没留意,我听得到你家的座机播放的音乐。”
难怪当时黄柳芳听不到座机响声。
程向野合手在身前晃了晃,菜单被他的胳膊肘抵住,他呲着个大牙说道:“不要生气嘛,在歌里骗你我也是没办法的。你最后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个大恶人,我的任务是要找个替罪羊,送出那个红色标记物彻底完成这次的杀人活动。”
程向野说话音量不大,可邻桌肯定也能听到,这样大剌剌的说出这些路人听了想报警的话,也是毫不顾忌。余岁安注意了一下其他人的反应,像是根本听不见他们说话,可能是因为他俩聊的是歌剧的事。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用户的?”余岁安有点不自在的用着刚学到的新词汇。
“嗯嗯,心灵感应。”
“……”
余岁安脸这次真黑了,黑的透透的。明明是对面的男人先提出来要聊聊的,结果现在这个不正经的态度让他怀疑对面是不是存心搞他心态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可以情绪波动这么大,真是气得心脏抽抽。
“等下,所以你真杀了林芳?“
一想到男人对生命那股淡漠的态度,余岁安心里就膈应得不行。
“我是好市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我在你醒来的前两天才进歌,只不过我有原身的记忆而已。”
那还能接受,余岁安抿着唇冷静了一会自己的情绪,继续道:“歌剧app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玩过剧本杀吗?”
余岁安愣了一下,点点头。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新鲜玩意总是会参与一下。(虽然是被许言一拉着去玩的)
“歌剧就是差不多剧本杀的东西,如果有角色设定,那就扮演好角色,主要目的是推动剧情,达成结局。在开始主线时会给你前奏音乐,你可以分辨这是哪首歌,根据那首歌的背景和歌词推断大致主题。”
所以《红色漩涡》歌词本意是失去孩子的父母痛不欲生。而在余岁安推进的剧情中,是黄柳芳失去优秀的儿子,林芳和李韶华的孩子胎死腹中,以及白老头失去的女儿小花。
程向野拿着菜单招了招手,让旁边的服务员过来,一边等人来,一边继续道:“在进入剧情**的时候也会放歌,是放**片段。最后完成歌曲给的任务,endin□□段也会通过一些其他途径告诉你结束了。这个放歌的途径都是随机来的,就像咱俩在你那个屋子里的时候,歌曲是用你家座机放歌的,结局的时候我是对讲机放歌的。”
“我是店铺里的音响。”
程向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侧身向一旁的服务员交流,点了两盘炒粉配蛋,店里的服务员几乎是几分钟就给他们上好了饭,一人一盘。程向野全程甚至没问余岁安能不能吃,就这么自作主张的点了。
但事实上余岁安很喜欢,他经常会来这家沙县小吃里点炒粉,有时候会加两个卤蛋,有时候心情不好就光点冰豆奶喝。
他们这桌离店里的冰箱近,就在程向野位置后面,程向野用一条腿撑着保持平衡,向后一靠,仗着自己胳膊长腿长,连座位都不下就从冰箱里取出两瓶豆奶来。
两瓶冰豆奶被程向野戳好吸管,一瓶他自己叼着喝,一瓶滑到余岁安面前,也没问余岁安喝不喝。其实在刚才和服务员简短的道谢时,余岁安气已经消了,毕竟他平时也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一看到程向野这张笑嘻嘻的脸他还是心脏抽抽。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岁安。”
余岁安眼皮一跳。
“别那样叫我。”
“可是我在歌里就这么叫你的。”
眼看着余岁安本来拿起筷子的手又缓缓放下,脸陡然又黑了几度,程向野迅速收起了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扯着笑容继续道:“别急,别急。我这不是要给你解释吗?”
这一顿饭吃的让余岁安跟川剧变脸似的,好不顺心。
“我先科普一下基础内容。我猜你是不是在登录歌剧时,没看服务协议?”
余岁安回忆了一下自己一开始面对这个软件时的一顿操作猛如虎,完全没有在意要看服务协议这件事。
“真的有人看那个吗?”
程向野呵呵一笑,像是意料之中一样:“所以歌剧这个软件贱啊,就是因为打着没人会去看服务协议的这个主意,所以把每个它挑选的用户都坑了,大家发现会涉及人身安全后又卸载不了了,只能被强制拉进歌曲做任务。”
所以这真的是个无良软件,一向细节的余岁安真是倒了血霉了。
“服务协议里面有写,会让用户来到歌曲世界深度体验歌曲内容,生命安全不保证,在歌里死了就真死了。只要一死,现实中所有关于他的事物全部消失,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篡改,除非你和这个人一起进过歌,才可能保留记忆。而且软件是强制用户进入歌曲,到点就进,躲不过的,把手机砸了也照样进。”
其他软件是绑定手机号码,歌剧完完全全是绑定用户灵魂,逃到哪都不顶用。
拥有篡改记忆,编辑世界的能力,这个歌剧软件完完全全就是在更高的维度,余岁安放弃用人类目前探索到的知识去揣度歌剧这个软件了。
“到点进歌?是完成一首歌后有一定的自由时间可以放松,这个时间是固定的吗?怎么判断到没到点?”
“时间有长有短,根据你上一首完成的歌曲时间长度来算的。比如我俩刚刚出来的那首歌是2.5分钟,那么就是对应25天的休息时间,25天消耗完后准时进歌。”
“所以这个软件得缠着我一辈子?”
程向野吃完最后一筷子粉条,擦擦嘴,慢悠悠的喝起来豆奶,丝毫不着急回答。等余岁安也吃完后,他才叼着吸管继续:“也不是,累积到一小时就可以卸载了,但你如果中间的休息时间一直用完,那你的累积时间永远是零。”
男人比了个“零”的手势在自己的左眼前,那只上挑的眸子透过挡在眼前的手指,直直的盯着余岁安的瞳孔。这是很有侵略性的对视,和歌里第一次见面一样,余岁安不喜欢这种攻击性的视线,让他想起来了歌里那天阳光下,程向野看他的背影像是扒开了他的脑袋,清清楚楚看到他里面在想什么一样。
余岁安向后缩了缩,咬着吸管,想和眼前的男人远一些距离。
“你刚刚说,是歌剧自己挑选用户,你知道歌剧是怎么选用户的吗?为什么我们会被选中?”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程向野耸耸肩,无奈的对余岁安一笑。
“不过小孩老人这种特殊人群应该不会被选中。因为我没遇见过,而且选了他们这类人也对歌曲推进没多大用处。”
余岁安点点头,既然这点他不知道,那也没必要去问歌剧这个软件存在的目的了。
“你和我一个大学的?你哪个专业?”
程向野掏出手机正在给老板付钱,余岁安也根本没有要aa的打算,他就是来占便宜的,在歌里被骗,总得吃回来点面子。
“嗯?没有啊,你觉得我这个年纪还在读书?”程向野收回扫码的手机,转过头看着余岁安,眼里还带着点疑惑。
“我今年28岁了噢,岁安弟弟。”
“?”
程向野笑呵呵的露出两颗虎牙。
歌剧软件会根据歌曲世界的人物设定,来让用户稍稍改变一些特征,比如年龄更贴近人物,手上多几个老茧,所以余岁安在歌里是奔三的脸,而程向野在歌里却是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但是,这个看着一点也不靠谱,莫名还带着股贱兮兮的小孩气质的人,现实里比他大了八岁?
“等下……那你怎么在我学校门口?你是知道我在这个学校吗?”
程向野嘿嘿一笑,嘴里慢悠悠吐出两个字:“秘密。”
余岁安蹙眉正要继续追问,手机铃声先出了声,他只好先接电话。
显示的联系人是许言一,但是对面的声音是个清脆的女声。
“岁安哥——”
是许言一的妹妹,许兒。因为这几天恰好碰上学校考场检查,有了奢侈的两天假期,许兒求了半天,父母才同意她来找哥哥,不过这件事许言一和余岁安都不知情,看样子许家兄妹这是刚碰上面。
在福利院里长大的余岁安考上高中后,便借宿许言一家。实际上一开始他们都是住宿生,但后来许言一想走读,又不想让余岁安这个不交朋友的孤僻小孩一个人面对其他舍友,就软磨硬泡让余岁安住在许言一家。
在最初,许兒不乐意家里多一个人,但很快她就发现,多一个哥哥是一件好事。只要被许言一欺负了她就找岁安哥,天天和自己亲哥抢夺余岁安的私人空间。
而余岁安总是表现的不怨不怒,真真正正的做到了随遇而安,安然若素。看着靠谱极了,反正比亲哥那副小孩样靠谱。在这种长时间的相处下,许兒把余岁安当亲哥哥,余岁安自然也把许兒当做亲妹妹。
余岁安听到熟悉的女声后愣了一下,很快便笑着回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喊着要见岁安哥,要和岁安哥逛学校,余岁安只好无奈的一句句答应下来。
身旁的人站得不远不近,电话那头的许兒嗓门又大,程向野把内容听了个大差不差。
“要送你吗?岁安哥?”电话挂断后,程向野呲着牙稍微靠近了点,低着脑袋对他笑着。
“……你没自己事吗?”余岁安虽然没有那么生气了,但看着这幅轻佻的模样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表情。
“哎呀,我们都是进过歌的好兄……”
没等程向野说完,他自己便收了尾音,停得很突然,余岁安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男人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本来就是眉压眼的面相,平时笑起来看着没什么,但是一不笑了便凶起来了。
余岁安还没问出口怎么了,程向野的手先伸过来,四指拢着余岁安的一边眼睛,拇指狠狠撵上他额上的细小红痣。
“这是什么?”
余岁安想拍掉他的手,但气氛突然变得严峻,余岁安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等了好一会余岁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痣,怎么了?”
“什么时候有的?”程向野的拇指还在磨那颗痣,磨得那片皮肤都在泛红,余岁安拍开他的手,蹙眉不悦。
“一直都有,你干什么?”
“你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你在这之前又不认识我。”
“你在歌里,没有这颗痣。”
余岁安愣了下,对上程向野不再轻浮的眼神后,无法控制的躲了下,像是在逃避什么,但他不清楚是什么。
他在歌里没有注意痣,那张成熟的脸让他照镜子都觉得陌生,就像和陌生人对视,每次都能将他吓得背后出冷汗,平时更多的想法是只希望不要看见,怎么可能还会去注意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你不是说软件会调整用户特征吗?”余岁安没有什么底气的说。
程向野没有回应,只是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死死盯着那颗红痣,余岁安感觉自己脑门要被他盯穿个洞。
待他实在忍不住想要催促时,程向野终于起身后退几步,带着点歉意的笑了下:“不好意思,是我反应太大了。你朋友在哪?我送你一程。”
但很明显程向野根本没有把那颗痣的事放下,因为他一直提着那口气,没有松开。
疯子。
余岁安不太敢拒绝他了,这突然变脸的模样不是疯子是什么?他不想横死街头。
最终两人在路口互相要了对方联系方式后分别。
根据程向野后来的补充,余岁安扯明白了《红色漩涡》这首歌的真实剧情。
前期余岁安推理的都没错。他确确实实心悦林芳,而村里所有人都觉得他俩般配,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但林芳却在和其他女生们聊天时注意到了李韶华,她是那群女生里唯一一个勇敢的青年。她主动联络上了李韶华,暗送秋波,李韶华也对林芳一见倾心,但作为聋哑人,又是养猪场的老板,他总觉得自己没多大脸可以和余大夫相比,便总是在这事上推推搡搡,不愿公开和林芳的事。林芳也是为了慢慢建立李韶华的自信,不强求他,两人便总用抄录的诗句交流,谈着“地下情”。
与此同时的另一个县城,出了个才貌双全的程警官,也出了个大名鼎鼎的红色连环杀人案。由于本地警察人力不足,只好让林凤县的警官一同接管这起连环杀人案,程向野作为警局代表,来到了林凤县,同曹行警官一同破解。
那段时间白毛村的村口大妈大爷总聊一件事,就是村子里晚上闹鬼了,大家吵不清是哪家的太爷爷太奶奶回来了,便聊起来当个闲谈。但那段时日确实有个不速之客,穿着黑色的雨衣在夜里的村庄记录大致路线,彻底摸清楚了这交错的村路,也摸清楚了村里的名人名事——天作之合的余大夫和林老师,更是摸清楚了村民们不知道的事——风情月意的林老师和李老板。
至于他为什么挑选白毛村呢,是因为他查案件的时候,发现自己之前杀的一个姑娘来自白毛村。他特意去会了会那姑娘的亲戚,是个老头,患了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他一进门就被拉着打麻将,那麻将被刷了一层红漆,很好看,所以他顺走了一个七万,作为下一个作品的签名。
对于一名心理变态的人来说,破坏感情,让人陷入痛苦,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程向野就是这类人。
表面上是一名人民警察,背地里却是红色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真是令人唏嘘。
程向野摸清楚村里时间安排后,特意在众人赶集的时候顺了村民一把割猪草的镰刀,在李韶华的猪场附近蹲点。
那天赶集,趁着四下没人,林芳来和李韶华幽会。但很可惜,李韶华没等来林芳,林芳却等来了程向野的镰刀。
程向野冷静的把林芳四肢砍下,血迹顺着山坡流向一个山窝,他套了个麻袋,将林芳的身体扔进了猪圈里,那群猪便哼哼着拱过来啃食,连麻袋也吃。
在这个杀人犯心中,林芳就像那临产的母猪一样。一条畜生的生命没有什么,两条也一样。
至于这个生命连带着的情感,人类并不会在意。
剩下的四肢被他扔在了余岁安的门诊室门口,当时余岁安在门诊室里做模型手术,专注得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只以为是别家小狗来串门。程向野去了趟市集,黄柳芳的位置很容易找到,他拍了拍一个小娃娃的脑袋,让那个小娃娃去黄柳芳的摊位上捎个话,就说岁安哥哥找。
小娃娃很听话,一字不差的转告给了黄柳芳,黄柳芳拉了个婶帮忙照看摊位,揣好挣的钱就赶回了一趟家。
跨进门槛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门诊室门口的四肢,她吓得摔了一跤,颤颤巍巍的弓着背过去查看,她认得这手,是林芳的手。因为林芳手上有个明显的胎记。黄柳芳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她敲了敲门,好半晌里面才传来余岁安闷闷的回应。黄柳芳是知道林芳和李韶华有一腿的,所以她一直不怎么待见李韶华,但她实在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因爱生恨干出这种事来。她抹了把泪,精瘦但有力的胳膊拎着一个水桶,把四肢安放进去,搁在厨房里头。看诊室门口那,她一边小声呜咽着,一边用清水将地板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看吧,程向野什么也没说,黄柳芳就已经自己安排好了剧情,看诊室里的余岁安什么也不知情,却已经被黄柳芳安插好了罪名。
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程向野赌的就是这场误会。
黄柳芳平复好了心情,把林芳的胳膊腿当做猪肉炖,还特意从隔壁村里的亲戚要来了一只小土狗,帮忙啃骨头。
吃下去了就没人知道这事了,放在哪都不如放在肚子里安心。
小黄狗时不时会去嗅一下之前放了林芳残肢的地板,也有叫声古怪的乌鸦时不时飞来寻觅。就像在一直不停的昭告天下——黄柳芳儿子杀人啦。
那几天遇上了龙舟雨,大雨时下时停,在林芳缺勤的第三天,余岁安坐不住了,冒着大雨去山里喊人,一路喊到了林芳遇害的山坡坡。那里的血迹被雨冲刷的差不多,但对血腥味敏感的医学生却停住了脚步,余岁安蹲下身看着土地里残存的斑斑血迹,全然没注意身后渐进的脚步,那位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拎着一块趁手的石头,狠狠砸向了余岁安的后脑。程向野帮余岁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滑倒摔到石头上,做完这些他就离开了。
也是在他做完这些,重新变回好好警官时,另一个程向野接管了他的身体。
也是在这时,另一个余岁安接管了昏迷不醒的余大夫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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