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灵术不说,兰栖与曲璃的武功不相上下,谁先发制人,谁就赢了。
曲璃浅眠,兰栖的那声曲璃,唤醒了他。
他将兰栖抱到一旁暂坐,脱下自己的外裳,再抱着兰栖躺到椅榻上,调整睡姿,避免周遭灰尘沾染到兰栖。
曲璃点的是兰栖的睡穴,兰栖枕着他的胸膛,恍然入睡。
曲璃将外衫盖在他的身上。
他本可以用灵术及时出去,但他非灵教中人,祭云簪离身过久,疲乏之际施用,会遭反噬,需补足至少三个时辰的睡眠,之前以形困咒已是极限。
椅榻旁悠悠晃晃出现一张猥琐贼笑的人脸。
曲璃侧目瞅他,待他言语。
采花贼笑道:“阿巴?”唠唠?
曲璃看清他的口型,解了他的哑穴。
采花贼顺了口气,清清喉咙,笑眯着眼,问道:“他这样睡在你身上,你没有感觉?”
“你要和我聊这个。”曲璃揽着兰栖,手掌自然地覆在他的发际额间,手指不经意的撩动,细微的麻痒从指尖流过,倾入心田。
采花贼道:“我真羡慕你,能抱他,之前客栈那会,他让我在墙角蹲着,我问他我能不能去床上睡会,不小心碰到他一个指甲片。”
采花贼伸出一根手指,衰道:“真就一指甲片,他上来就是一巴掌,差点把我眼珠子给打崩。”
曲璃无声轻笑。
采花贼琢磨着道:“我觉得他对你挺特殊的。”
“……”曲璃觉得这话真是挺破天荒的,不以为意,“他也会打我,只不过我能躲开。”
“是吗,”采花贼又道,“话说回来,抱着他舒服吗?要不让我也抱一下,有福同享嘛,我们……阿巴?”
采花贼话未说完,又被点哑了。
“阿巴。”咋又给我封上了。
曲璃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若敢对他存有任何心思,就准备好重新投胎吧。”
采花贼笑嚷,“阿巴,阿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我算是明白了!
采花贼嚷得大声,穿透曲璃的耳膜。
曲璃揉了揉耳朵,微一抬手,采花贼便如破碎的陨石,飞跃黑夜,坠落到了石床上。
采花贼痛呼,按住大腿,“阿巴!阿巴!”我这广结善缘的腿啊!你是真不留情!
兰栖醒来,姿势稍稍有了变化,脸颊依旧贴着曲璃的胸膛,手却藏进了曲璃的衣衫,掌心朝下,搁放在他的腰间。
兰栖感受到曲璃肌肤的柔嫩温热,一下惊觉,当即起身,僵硬地退坐到榻尾,神思漂游。
曲璃被睡的全身僵麻,兰栖突如其来的惊乍,点燃了他的僵麻,肩背如蚁过身。
曲璃恢复状态,坐近兰栖,见他出神,戏道:“怎么了?害羞?我们又不是没有这么抱着睡过,你害羞什么?”
兰栖,“……”
曲璃的外裳尚留在他的怀中,抓起塞给曲璃,香风沁入鼻息。
“这可是你自己把手伸进来抱我的,”曲璃不着急穿衣,将下巴搁上兰栖肩头,话音缭散,听不出喜怒,“你将我当做谁了?”
觅山特殊睡穴,中招便如正常安睡,睡着时做的所有,都源自于脑海深处的意识,多倍的。
兰栖无言,躲避起身,他知道曲璃昨晚点了他的睡穴。
调整心绪,问道:“你为何……”
曲璃知他要问什么,身子往后一仰,倾靠椅榻扶手,抬眼道:“你若是疲惫或受凉,银樽也会有损伤。”
围绕着银樽的一切措词,只要兰栖不知真相,就都合理。
兰栖直觉奇怪,但有根深蒂固的因素存在,便没有深层的去质疑。
采花贼被吵醒,迷迷糊糊直言,“阿巴,阿巴。”别信他鬼话,他就是喜欢你,甘愿给你当垫子。
兰栖听不懂便无视,将昨晚他所分析的重新对曲璃讲了一遍。
曲璃基本认同兰栖所说,“失洳寺清幽,背阴之地诸多,流民又皆数被聚于此。凶手在此编织发偶,是最适宜的。他是不是沈砚沉,明晚自能知晓,至于玄孽以死相助凶手,不外乎愧疚赎罪。”
兰栖道:“当年长老们被囚禁,并未参与那场祸事。”
曲璃道:“对近在眼前的罪孽无能为力,因而缚心多年吧,或许,有什么人让他耿耿于怀,又或许有办法救人,但因各种原因见死不救。他身上的玉杳烙印,新旧杂痕,覆盖不穷,这证明了什么?”
兰栖回想那些伤痕,确是如此。
兰栖还有几点不明,“失洳寺明着救助流民,实际是直接给了凶手方便。寂妄不知情,他说恶徒入寺如入无人之境。他觉得能将我们困在这里,即是如此,他应该能想到,将流民安顿在此才妥当。他为何不质疑,他熟知这里机关,真的不知情么,寺中其他人呢?当下杀戮始于几月前,从泛溪村到宛烛,失洳寺已是后话,这就证明,凶手和玄孽,并不是一开始就合谋。”
曲璃没应声,思索着某件他先前疑心,此刻更为疑心的事。
兰栖走向门口铜墙,昨晚的深眠,有固定时间,根据时辰判断,此时应是第二天晌午。
与昨晚曲璃一样,兰栖确定了墙外血铃长剑的位置。
此等血铃长剑,按照方位布局判断,定是打开椅榻洞墙的机关所在,只要取下长剑便可,但这堵铜墙材质特殊,纵使武功再高,也无法从里头取下长剑。
恐怕唯有曲璃的灵术才能取下长剑。
曲璃执起莲花灯,蹲到先前寂妄离开的那面洞墙前,观察石质,墙另一面,有渐渐清晰的脚步声。
步声临近,曲璃身前那块宽比脸庞,长比手臂的墙体徒然上升,寂妄的脸出现在昏弱烛光中。
寂妄乍见曲璃的面容,吓了一跳。
“我吓到你了?”曲璃笑问。
“没有,小僧来给你们送饭。”寂妄将三碗清粥和三碟糕点送了进来,暂放一侧地面。
“你吃了么。”曲璃捏起一块糕点,用料丰富,品相俱佳,看得出,做糕点之人的用心。
“还没。”寂妄低头掀开饭篮另半边布盖。
“这些是你做的。”曲璃将糕点递送到寂妄嘴边。
寂妄稍愣,张嘴咬了一小口,“嗯,小僧偶尔会到膳堂帮忙做事。”
兰栖盯着曲璃手上剩下的糕点,曲璃没吃,又放回了盘中。
“阿巴,阿巴!”有东西吃,小和尚真善良!
采花贼抱腿挪位,端起菜碟粥碗,置于小桌。
寂妄从饭篮里捧出一只大碗,递了进来,里头是酱烧猪蹄。
采花贼闻香接过大碗,感动,“阿巴?阿巴!”这蹄一看就是给我的,小和尚真贴心啊!
曲璃看着寂妄的眼睛问道:“为何还对我们这么好?”
“他腿伤了,要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寂妄埋头整理饭篮。
僧衣罩着的人,瘦骨嶙峋,衣袖里探出的手腕,紫蓝色的经脉根根浮于皮肉。
“你真的很瘦。”曲璃道。
“小僧吃的少。”
“寺里有荤食?”曲璃问。
“那蹄髈是素肉做的。”寂妄道。
采花贼手一颤,“……”
寂妄收好饭篮,转身欲走。
曲璃叫住他,寂妄迟疑了一下,留在原地。
“你为何熟知这里的机关?”曲璃直截了当地问,语气特意放柔,谨防将人吓跑。
寂妄垂眼,“施主为何问这个。”
“在接受审判前,有些事,总要弄个明白,”曲璃笑道,“你喜欢看着地面说话。”
寂妄闻声抬首,坦诚道:“寺中僧人,都知道失洳寺过往,这里并非禁地,机关暗道,师兄们也都知道。”
兰栖道:“为何不将流民安排在这。”
寂妄抬眼看他,“监寺师叔原先是这样安排,没用,凶手还是能随意出入,该死的还是会死。”
曲璃道:“你不是认定我们就是那凶手?又怎会认为,这里能困住我们。包括玄孽大师,他以防万一,选择在这里见我们,那既然这里困不住凶手,又何以选择这里?”
寂妄想到玄孽的死,眼眶迷红,“师叔如何想的,小僧不清楚。当时小僧随师叔坐禅,听到山下动静,便告诉了他。之后他让小僧做什么,小僧便做什么,师叔是大善之人,所作所为都是对的。至于你们,是小僧妄言了。”
寂妄的目光凝在一处,隐隐有水雾漫延,“你们杀了他,小僧一时悲伤太过,胡言乱语。小僧知道你们不是那凶手。寂赎师兄和寺中武功最高的师兄们整日都守着流民,那凶手每一次来,都好像一阵风,眨眼就可以掳走好些流民。他并不会杀害师兄他们。有一次,小僧不在寺中,回来与他撞见,他当时遮着面看不清脸,但身高体型与你们完全不同。他也没有杀我,只是打伤了我,他只杀流民,所以我知道你们不是……”
寂妄说到最后,略微有些激动,“可是,你们却也真的杀了师叔……为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似乎还杀了县官。”曲璃淡语。
寂妄疑,“那不是传言吗?”
曲璃望着寂妄那双天真明灭,隐隐流动着悲伤的眼眸,没有言语。
兰栖在一旁象征性的否认了一下,“玄孽是自杀。”
寂妄迷惘看他,“不可能,师叔曾言过段时间,要去看望故人,怎会突然自杀。待住持回寺,自会查明,若你们无辜,失洳寺不会伤害你们。”
寂妄不再多言,颓然离去,门洞急速落下。
曲璃起身,盯着采花贼正在勉强吞咽的素猪蹄,暗自思虑。
采花贼被盯的后背发凉,举起素猪蹄,对曲璃道:“阿巴?阿巴?!”你是想吃?还是……这脚有问题?!
曲璃充耳不闻,思虑更深。
兰栖结合先前的疑问和寂妄的回答,知晓曲璃思虑,认真道:“你之前说……”
“其实也有别种可能。”曲璃实话实说。
“是么。”兰栖淡言,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曲璃直视兰栖,不可思议地笑道:“你有时候,真的莫名其妙。”
采花贼吃嗨了,猪蹄虽素,滋味不错,“阿巴,阿巴。”你俩彼此彼此,一路货色。
兰栖忽而想到某茬,问采花贼,“你可知沈砚沉之前是做什么的。”
采花贼嚼着素肉,“阿巴。”当然。
曲璃也想知道,“转过来说话。”
兰栖打算暂时解开采花贼的哑穴,却发现觅山哑穴已被解过一次。
当即责问曲璃。
曲璃无谓,“聊了几句而已。”
采花贼应和,“阿巴,阿巴,阿巴,阿巴。”他可在乎你,我说要抱你,他不爱听,又给我封上了,还摔我。
曲璃看懂了他的唇语,用眼神威胁他少言寡语。
兰栖不懂,沉默着解了采花贼的穴道。
采花贼有苦难言,咽下素肉,回答兰栖,“小天仙真聪明,知道我走南闯北,天下事无所不知。沈砚沉,他是个琴师。”
有什么闯入兰栖脑海,有什么更加被坐实了。
兰栖撕下衣衫一角,捻破手指,根据记忆,粗粗画下蘅溏扇上的那名抚琴男子。
他当时虽未靠近蘅溏,但也因为关注曲璃举动,而瞟见过蘅溏的扇面。
他将画和莲花灯一并晾到采花贼面前,“他是不是就是沈砚臣。”
“哎哟,好心疼啊!”采花贼对着兰栖流血的指尖,抓心挠肺,瞬间又被兰栖的冷色给逼偃了,耷下眼,反复观摩兰栖的画,曈眸扩睁,愈渐震惊。
画也就寥寥几笔,但五官神韵与原画不差分毫,“你怎知他长这样?!”
“年龄。”
“二十五,左右吧。”
“身高。”
采花贼目测兰栖身高,歪头遥想,“大概,比你矮一个头。”
兰栖望向曲璃,淡淡道:“你觉得如何,还有什么可能。”
曲璃目落兰栖指尖,血流的不多,但伤口不小。
曲璃心叹,他都没舍得去伤害他,他却这般不爱惜自己。
曲璃走近兰栖,强行拽过他的手,用觅山疮药给他止了血,“自伤,对银樽也有损害。”
曲璃的掌心太暖,兰栖抽走手指,指尖伤口因疮药而匀速结痂,“滴血入银樽,不是一样。”
“不一样,”曲璃话音不悦,“单论那种情况,确实有别的可能,你又在气什么?”
“不要随意揣测我。”
“你难道不是在揣测我?”曲璃看进兰栖目光,因臆想而生的疑惑再次升起。
他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的东西,为何兰栖会在意。
兰栖避去目光,淡声道:“我不想有不定的因素存在,影响结果。”
他只是不自觉的,就注意到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你会被我影响么。”曲璃轻声问。
“怎么突然又吵上了?”采花贼蹲在一旁,仰头,“你俩……”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又让我闭嘴是吧,”采花贼溜肩缩脖,故作颓废,挑拨着怀中莲花灯罩,“我也是有脾气的。”
无人理他。
曲璃看了兰栖一会,捧过他惯常躲避的脸,戏道:“你以后别这样,我会误会的。”
兰栖似遭提醒,冰冷的神色盖过略微的窘迫。
兰栖退离,“那你眼下是否可以确定。”
“守株待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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