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风卷着残冬的凉意,刮过光秃秃的香樟枝桠,混着食堂飘来的饭菜香,在空气里酿出种清冽又暧昧的萧索。
傅西禾刚推开寝室楼的玻璃门,目光就被楼下那抹刺眼的红钉住了。
院子虞抱着一大捧弗洛伊德玫瑰,他就那么大咧咧地杵在宿舍楼门口最显眼的位置,像一团燃烧的、不合时宜的火焰,硬生生将灰扑扑的早春清晨点燃。
傅西禾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移开目光,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通往教学楼的小径走去,侧脸线条绷得冷硬。
“傅西禾!” 清亮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院子虞特有的、仿佛永不枯竭的蓬勃热力,甚至……还裹着笑意。
周遭进进出出的学生,以及旁边几个挽着手臂路过的女生,脚步不约而同地放慢了。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灯,在抱着炽热玫瑰的男生和那个背影冷峻、步履不停的男生之间来回逡巡。其中两个女生忍不住凑近了低低惊呼一声,随即又捂住嘴吃吃笑起来,眼神里的打量和兴奋毫不掩饰。
“我很忙。” 傅西禾的语气平得像结了薄冰的湖面,脚步没丝毫停顿。
“我可以等…” 院子虞怀里的玫瑰还在嚣张地散发着甜香。“别等。” 傅西禾打断他,声音没什么波澜,“等不到的。”
院子虞低头看了看怀里弗洛伊德依旧怒放着,像极了他此刻不肯熄灭的心火。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直地迎上傅西禾终于因他的话语而微微侧转的视线,没有丝毫闪避。
“万一呢?” 他声音放轻了些。
傅西禾停下脚步,彻底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院子虞脸上,甚至称得上温和,但那份温和是疏离的,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物理定律:“没有万一。”
院子虞脸上的黯然只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那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和韧劲的笑容又迅速爬回嘴角。“这花,” 他往前一步,将那捧浓烈的红玫瑰递到傅西禾面前,花香瞬间攻城略地 ,“专门为你挑的,很衬你。” 他的目光大胆地描摹着傅西禾清冷的眉眼,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浓烈的玫瑰香瞬间缠上来,甜得发齁,几乎要钻进傅西禾的衣领。“不需要。” 他试图绕开那捧挡路的花,语气里终于泄出点不易察觉的烦躁。
院子虞立刻跟着移动,再次精准地堵住去路,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执拗:“给我个机会。”
旁边那几个女生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了,兴奋的窃窃私语像细小的电流在空气中窜动,带着**裸的窥探和看好戏的意味。
傅西禾终于将目光完全落回院子虞脸上。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不远处那栋灰白色的教学楼,语气毫无波澜,却字字如冰珠砸落:“我导师,时长闵教授,办公室在703。”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那捧刺眼的红玫瑰,又回到院子虞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非常、非常讨厌学生在工作场合处理私人事务。”
“尤其,” 他加重了语气,眼神里透出清晰的警告,“讨厌任何影响实验氛围的干扰物。”
“比如——” 他的视线终于再次落在那捧弗洛伊德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它。”
说完,傅西禾不再给他任何眼神,抬步就走。步伐沉稳,没有丝毫犹豫。
“傅西禾!” 院子虞的声音追在后面,带着点不甘心的急切,却只捕捉到一个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玻璃门后。
电梯门缓缓闭合,将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绝。狭小的金属空间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机械运行的嗡鸣。然而,那缕霸道而甜腻的玫瑰香气,似乎还顽固地缠绕在他的衣襟上,丝丝缕缕,挥之不去,像某种无声的宣告。
703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傅西禾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当指针悄然滑向11点46分,傅西禾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初春带着寒意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室内积攒的沉闷,也带来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的甜腻。
他下意识地向下望去。
宿舍楼下,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快步朝那个抱着花的身影走去。显然是接到了某个“热心同学”的举报电话。
傅西禾站在高处,隔着几层楼的距离,看不清院子虞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抱着花的身影轮廓。他看到保安走到院子虞面前,似乎在交涉。
然后,院子虞做了一个让傅西禾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争辩,没有纠缠,甚至没有把花扔进垃圾桶。他只是弯下腰,手臂用力,将那捧浓烈得如同鲜血凝结成的弗洛伊德玫瑰,稳稳地、甚至带着点郑重其事地,插进了路边光秃秃的花坛泥土里!
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依旧嚣张地盛放着,与周围灰败的早春景色形成荒诞又强烈的视觉冲击。
保安显然也愣住了…
接着,那个抱着花的身影直起身。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目光,像是安装了最精密的雷达探测器,毫无预兆地、无比精准地向上穿透了冰冷的空气和几层楼的距离,瞬间锁定了傅西禾所在的这扇昏暗的窗户!
傅西禾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将自己完全隐入墙壁的阴影里。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他清晰地看到,站在楼下花坛边的院子虞,仰着头,对着他所在的方向,笑了。
那笑容在楼下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狡黠和永不认输的韧性。
无声的唇形开合,隔着厚厚的玻璃和遥远的距离,傅西禾却无比清晰地“听”懂了那三个字的口型:
“下、次、见。”
傅西禾猛地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转身走回沙发上,拿起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足有三秒。笔尖重重落在纸页上,划开道力透纸背的直线,墨痕晕开时,像把没出鞘的刀,藏着无人知晓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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