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连名带姓叫你,显得咱俩多生分啊。” 院子虞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委屈,在傅西禾身侧响起,像只嗡嗡围着花打转的蜜蜂。
傅西禾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安静的房间,无论是面对枯燥的数据,还是仅仅陷进柔软的床铺里放空。他加快了脚步。
“你小名叫什么?” 院子虞不依不饶,长腿轻松跟上,“或者……你喜欢我叫你什么?” 他侧着头,眼神亮晶晶地等着答案,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
傅西禾沉默以对,只想将这恼人的声音甩在身后。
“小心!” 胳膊猛地被一股力道拽住,傅西禾踉跄一步。几辆自行车带着清脆的铃铛声擦着他们飞过,带起一阵凉风。
院子虞的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胳膊,掌心滚烫。“想什么呢?魂儿都丢了?” 他凑近了点,带着点戏谑的担忧,“别是烧傻了吧?听说你们学校研究生挺难考的。”
傅西禾挣开他的手,眉头微蹙。
院子虞却像是得了灵感,眼睛倏地一亮,笑容灿烂:“那我以后喊你‘哥’吧!好不好?”
傅西禾总算肯答他一句,声音里带着点无奈:“为什么?”
“因为你年龄大啊!” 院子虞回答得理直气壮。
傅西禾:“……” 他闭了闭眼,感觉额角的青筋都在跳。不会说话真的可以闭嘴。
“真的!” 院子虞快步追上,像只摇尾巴的大型犬,浑然不觉自己踩了雷,“我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一岁!叫你声哥,你不亏!”
傅西禾倏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沉沉地、带着审视地打量着他。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宇间,镀上一层浅金。
院子虞立刻冲他做了个鬼脸,舌尖还调皮地舔了舔唇角。
傅西禾没理会他的搞怪,声音平直,带着点长辈式的审视:“……怎么不读书?”
院子虞随即换上一种混不吝的潇洒,耸耸肩:“人生苦短,提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不好吗?” 院子虞仰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睫毛上,闪着细碎的光。
他们走上纷繁热闹的街头。迎面走来三五个并肩而行的少年,那张扬的、毫无阴霾的美好,连正午最烈的阳光都要为之退避三舍。
傅西禾的目光被那纯粹的快乐攫住,一时间看得有些怔忡,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多久了?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只是单纯地看着别人欢笑,感受这毫无负担的烟火气。
他下意识地仰起头,望向头顶那片广阔无垠的苍穹——碧空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几缕薄云像随意挥洒的棉絮,悠悠地浮着。走了那么远的路,低着头,算计着,挣扎着,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天空了。
院子虞也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天空晴朗得不像话,蓝得让人心头发颤。
“这算什么,” 院子虞忽然开口,声音里没了平日的戏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向往,“我在内蒙见过更美的天空。蓝得……像能把人的魂儿吸进去,云朵又白又厚,低低地压着草原,就像宫崎骏动画片里演的那样。”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傅西禾的侧脸,那眼神不再是分享,更像是一种邀请:“你想不想……去看看?”
傅西禾依旧仰着脸,感受着阳光落在眼皮上的暖意。过了几秒,一个极轻、极淡,却清晰无比的笑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唇边漾开。他没有看院子虞,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重逾千斤的分量:“……为什么喜欢我?”
和院子虞那种横冲直撞、只凭本能的喜欢不同。傅西禾的人生,是步步为营的棋局。
唯独一件事,像深埋的地雷,是父母精心规划的人生图景里,唯一无法修正的“错误”——他喜欢同性。
这个认知,曾像巨石砸向平静湖面,掀起的巨浪不仅淹没了他自己,更将父母的世界冲击得支离破碎。巨大的愧疚和恐惧,他给自己设了无数道枷锁,却还是搞砸了很多事。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院子虞说得坦荡,这是他们第一次正经讨论这个问题。
傅西禾终于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缓缓侧过头,回眸望向院子虞。
阳光勾勒着年轻人俊朗的轮廓,那双总是盛满狡黠或执拗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坦荡的赤诚。从他的表情里,傅西禾看不到任何算计、权衡,或是虚假的掩饰。就像小孩子喜欢一颗糖,讨厌一把药,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
院子虞等了半天,没等来傅西禾惯常的冰冷拒绝或是“我有女朋友”的挡箭牌,反而等来一句让他猝不及防的反问:
“……之前有谈过男朋友么?”
院子虞的眼睛飞快地眨了几下,他忽地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痞气又无比坦率的笑容:“我说你是第一个,你信吗?”
“你怎么确认自己喜欢的是男生?”
院子虞一脸不解:“我喜欢你,就算你哪天变成女生,我照样喜欢。” 喜欢从来无关性别,多么简单,又多么直接的一个道理。
喜欢就是喜欢。
只因为你是你。
也许是正午的阳光过于慷慨,晒得人浑身暖洋洋;也许是昨晚吞下的药片终于开始尽职尽责地发挥作用,驱散了骨头缝里的寒意。傅西禾感觉额角微微渗出了细汗,一种久违的、带着点慵懒的松弛感,悄悄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冲院子虞很轻地点了下头,转身继续朝酒店的方向走去。刚才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讨论这些近乎形而上的“没营养”问题,现在想来,竟有几分荒谬。
“哥!” 院子虞立刻追上来,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和试探,“你这是……同意让我追你了?”
傅西禾脚步未停,声音平静无波:“我不同意,你会死心吗?”
“那不会!” 院子虞回答得斩钉截铁,肩膀还夸张地耸了耸。
院子虞得寸进尺地凑近,呼吸几乎要喷在傅西禾耳廓,“等回了金川,去春风喝酒吧,我调的酒最好喝。”
傅西禾听着身侧喋喋不休、充满生机的声音,心底某个沉寂已久的角落,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火星。
从小到大,他一直循规蹈矩,活在既定的轨道里,除了那场因性向曝光引发的家庭地震和随之而来的一系列不愉快,他的人生堪称“标准样板”。
可此刻,看着身边这个横冲直撞、肆意妄为的年轻人,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悄然缠绕上他冰封的心壁。他忽然觉得,偶尔脱轨也没什么不好,哪怕只是尝试。
进入酒店相对安静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外面的喧嚣。院子虞的步伐也渐渐缓了下来,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哄劝:“哥,下午……我们出去玩吧?多出点汗,你感冒好得快。” 他侧过头,眼神热切,“周边我都提前做过调研了!保证能找到你喜欢的项目!爬山?逛老巷子?还是……”
傅西禾刚想开口
“嗯……啊……!”
一阵极其高亢、急促、带着原始**的、不堪入耳的呻吟声,毫无预兆地、无比清晰地穿透了某个房间的门板,蛮横地撞进了两人的耳膜!
空气瞬间凝固。
那声音带着粘稠的热度,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令人面红耳赤,也瞬间将刚才街头那点清新美好的氛围撕得粉碎。是什么,不言而喻。
傅西禾和院子虞的目光在空中猝然对上。
出乎意料地,率先败下阵来的,竟是平日里脸皮厚比城墙的院子虞!他像是被那声音烫到,脸颊“腾”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一直红到耳根和脖颈!他猛地咳嗽一声,极其迅速地、近乎狼狈地把头扭开,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光洁的墙壁上。
傅西禾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像个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一个清晰无比、带着点促狭和了然的笑容,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害臊。
就在这时,院子虞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这尴尬又微妙的气氛。他像抓到救命稻草,飞快地掏出手机,低头一看——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新通知:对方已通过你的好友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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