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禾斜倚在酒店房间冰冷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像一截苍白而沉默的符号。窗外灰暗的光线勾勒着他清瘦挺拔却透着孤寂的侧影。口袋里的手机持续不断地嗡鸣着,微信提示音执着地响了数十次,屏幕明明灭灭,他却置若罔闻,目光穿透玻璃,投向那片混沌的虚空。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随即是那个熟悉又带着雀跃的声音穿透门板:“哥?你在里面吗?”
傅西禾转身,拉开了门。
门外,院子虞的脸庞在走廊不甚明亮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眼睛弯成月牙,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哥!外面下雪了!”
傅西禾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是返身回屋,沉默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院子虞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书桌上散落的几支香烟,和那个看起来从未使用过的打火机。
两人并肩走入异乡初降的细雪中。雪花已经落得细密,街道被一层朦胧的灰白笼罩。
“哥,” 院子虞砸吧砸吧嘴,侧过头,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仔细打量着傅西禾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声音放轻了些,“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为什么这么问?” 傅西禾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落在前方不断飘落的雪花上。
“感觉呗。” 院子虞耸耸肩,踢着脚下的雪粒,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傅西禾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他微凉的掌心,瞬间便融化成几滴微小的、冰冷的水珠。他盯着那迅速消失的湿痕,过了几秒,才开口, “其实……我说我有女朋友,是骗你的。”
院子虞仗着个头高多半头,伸手挡住傅西禾的去路,也挡住了细碎的雪片,喜笑颜开:“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不为什么。” 傅西禾的回答依旧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静默在雪幕中蔓延,不多时两人肩上就落了层薄雪。傅西禾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雪吞没:“我喜欢男生。”
院子虞的嘴巴微张,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砸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雪花落进他微张的嘴里,带来一丝冰凉的刺激。
他艰难地消化着这几个字的分量,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干巴巴地地挤出一句:“这、这不巧了么!” 他想起了自己扯的那个关于“大师算到真爱”的谎,此刻只觉得命运像个促狭的顽童,狠狠嘲弄了他一番——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不一样。” 傅西禾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向他,像是在剥开一层层表象,直抵核心,“你是……喜欢一个人,无关他的性别。而我,”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最后几个字,“只对同性感兴趣。”
混乱中,时韦那张斯文俊秀的脸庞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他们是同门师兄弟,朝夕相处,知根知底……一股强烈的、带着酸涩的危机感猛地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未经大脑,脱口而出,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那你喜欢时韦吗?!”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傅西禾的眉头瞬间拧紧,表情不太好看:“撒什么癔症?”
院子虞脸上立刻阴转晴,笑容重新变得灿烂,他欢快地几步追上已经迈步向前的傅西禾,“哥,到底怎么才能追到你?”
傅西禾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他。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和挺直的鼻梁上,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重复了那个最初的问题:“还是之前那个问题。为什么……想要追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想清楚了再说。”
为什么?
院子虞脸上的嬉笑渐渐收敛。眼神坦荡而炽热,像燃烧的火焰,给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最肤浅的答案:
“因为你……长在了我的审美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真诚。
傅西禾:“……”这答案还不如不说
直到在一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烧烤店门口停下。暖黄的灯光混合着炭火和孜然的浓烈香气扑面而来,与雪夜的清冷形成鲜明对比。他微微侧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院子虞他压下心头的悸动,用力点点头。
油腻的小方桌,滋滋作响的烤串,冰镇的啤酒。辛辣的烟火气瞬间将人包裹。等几串羊肉上了桌,金黄的啤酒泡沫在杯子里升腾,院子虞才猛地想起什么,一把按住傅西禾正要倒酒的手:“等等!你吃了感冒药怎么能喝酒呢?!”
傅西禾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眼神在氤氲的热气中显得有些迷离:“我今天……没吃感冒药。”
“哦……” 院子虞讪讪地收回手,感觉自己今天像个迟钝的傻瓜,所有的机敏都在傅西禾面前失了效。感冒发烧仿佛转移到了他身上,烧得他思维迟钝,反应迟缓。
几杯冰凉的啤酒下肚,熟悉的辛辣感顺着喉咙滑下,才仿佛唤醒了院子虞身体里那个吊儿郎当的灵魂。他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身体放松地靠在塑料椅背上,冲着傅西禾挑眉笑:“嘿,哥,我从金川一路追到黄州,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提起这事,傅西禾放下酒杯,目光带着探究:“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黄州做项目的?” 他清楚院子虞认识陈白,但陈白毕竟不是他们学校的,不会那么精准地触及他的行程。
院子虞眼珠一转,脸上浮起狡黠的笑容,故意卖关子:“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反正,山人自有妙计!” 他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其实是贿赂了时韦,答应给对方包年买花打五折才得来的消息。
“哥,” 酒意和暖意让院子虞的胆子更大了些,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执拗的认真,再次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才能追到你?”
傅西禾拿起一串烤得焦香的肉筋,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自嘲:“我没趣,你也并不了解真实的我。只凭一张皮囊就谈喜欢……”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院子虞,“不觉得很蠢吗?”
“啪嗒。” 一只剥得干干净净、红亮诱人的小龙虾肉被精准地放进了傅西禾面前的碟子里。院子虞慢条斯理地擦掉手指上的油渍,然后抬起头,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嬉笑或急切,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郑重的专注,直直地望进傅西禾的眼睛里:
“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只要你别拒我于千里之外。你没趣我有啊,我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恍惚,眼神透过眼前氤氲的热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灯光迷离的夜晚,“那晚在‘春风’,歌声震耳欲聋,心脏……却比我的眼睛先一步看到了你。”
院子虞的思绪飘远了。
音乐在那一刻达到最喧嚣的**,那个穿着简单白衬衫的身影,带着一身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清冷倦意,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入了视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那频率快得让他自己都心惊。他向来偏好干净斯文、带着书卷气的类型,而那个瞬间,傅西禾身上清冽又矛盾的气质,像一道精准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
后来从陈白口中得知,他是Q大研二的学生,是李宋铎同门师兄弟。第二天,他便抱着一大捧嚣张的弗洛伊德玫瑰,兴冲冲地跑去对方宿舍楼下……结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再后来……便是追到了这千里之外的黄州,才有了此刻,在这烟火缭绕的小店里,剥着小龙虾,喝着啤酒,试图叩开对方心门的契机。
傅西禾听着,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他拿起冰凉的扎啤杯,金黄色的酒液带着丰盈的泡沫哗啦啦地注入杯中,迅速在冰冷的杯壁上凝结起一层细密的水珠,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在这个看一张照片就能“爱”上,三言两语就能“在一起”,又轻易因为一言不合就“分手”的年代,总还有一些人,固执地守着内心某个角落,不愿被轻易同化。
穿着花哨衬衫的老板提着滋滋作响、香气四溢的铁盘,灵活地穿梭在拥挤的桌椅间。隔壁桌几个喝高了的大哥,正用筷子敲打着空啤酒瓶,扯着嗓子吼着荒腔走板的老歌,唱得脸红脖子粗。小小的烧烤店,热气蒸腾,人声鼎沸,充满了属于夜晚最真实、最粗粝的生命力。
傅西禾端起那杯凝结着水珠的冰啤酒,浅浅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他看着杯壁上滑落的水痕,缓缓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显得异常清晰: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李宋铎的婚礼上。”
“是在春风。”
院子虞瞬间愣住,捏着小龙虾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春风?”
那个时候,李宋铎正和春风老板许再打得火热,他那天到得晚,心情也谈不上多好。他没往喧闹的吧台里凑,只径直走向角落散台,要了一杯烈性的陆鲨。
他刚坐下,震耳欲聋的音乐恰好进入一段低沉而强劲的贝斯solo。那沉重的、富有穿透力的低频震动,如同实质的电流,顺着冰凉的金属椅腿,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感,瞬间窜上了他的脊椎,直抵后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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