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交流活动照常进行。但艾玛的心,却再也无法完全专注于教案和课堂。顾良的身影,他低沉的声音,他眼神中复杂的情绪,总是不经意间闯入她的脑海。
最后一场研讨会结束,艾玛随着人群走出报告厅,竟看到顾良的车又静静地等在了老地方。他没有下车,只是透过降下的车窗对她点了点头。
艾玛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同事们或好奇或了然的目光中,走了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今天不去茶舍了。”顾良启动车子,声音平静,“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没有开往市区,而是沿着海岸线飞驰。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咸湿的海风灌进车窗,吹乱了艾玛的头发。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隐隐预感到,这次的目的地,或许将决定些什么。
车子最终在一处僻静的海湾停下。这里不是旅游景点,只有嶙峋的礁石和拍岸的波涛。顾良熄了火,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周而复始的轰鸣。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点了一支烟,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地方,目光悠远。艾玛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一支烟燃尽,顾良才缓缓开口,声音在海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艾玛,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太晚了,也可能……很可笑。”
他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她,那里面没有了商人的精明,只剩下一种近乎**的坦诚。
“你走之后,我离开了杨柳村。我拼了命地干活,赚钱,想着……也许有一天,我变得足够好了,就能……就能配得上你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很傻?”
艾玛的心狠狠一揪,鼻子发酸,摇了摇头。
“我在深圳,吃过很多苦,也见过很多世面。身边不是没有过人,但我试过,不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心里,始终装着那个在煤油灯下看书的影子,装着那个宁愿劳改也不肯将就的倔强姑娘。我知道我傻,可我就是……忘不掉。”
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十几年,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此刻说出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沉重。
“我知道,当年是我逼了你,是我用责任和舆论绑架了你。你拒绝我,是对的。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语气里没有怨恨,只有深深的遗憾和清晰的了然。
“艾玛,”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这次遇见你,我没想过要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顾良这辈子,真正放在心上的,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也不用急着回答我什么。”他移开目光,重新望向大海,声音恢复了平静,“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再留遗憾了。你明天就要走了,回到你的世界去。我们……可能不会再见了。”
海风卷起他的话语,送入艾玛耳中,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打在她的心上。她看着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看着他侧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落寞,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一直以为,当年是自己受了委屈,是自己被这段婚姻束缚。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顾良承受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他的深情,他的自卑,他的等待,他的放手……这一切,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着礁石,就像时光,冲刷着过往,也塑造着现在。在这片无垠的大海面前,所有的骄傲、顾虑、犹豫,似乎都显得渺小而不值一提。
艾玛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终于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
“顾良,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艾玛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海面的石子,在顾良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震惊、狂喜,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害怕自己听错了。
艾玛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躲闪。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她清晰地重复道:“我说,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顾良。”
这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防备都土崩瓦解。十几年的思念、愧疚、遗憾,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顾良的手微微颤抖着,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确认这不是一场梦,但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又克制地停住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牢牢刻进灵魂深处。
“为什么……”他喃喃道,像是不解,又像是感慨。
艾玛的眼泪再次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释然和酸楚交织的复杂情绪。“因为我后来才明白,当年我所以为的独立和清醒,里面掺杂了多少愚蠢的偏见和自私。因为我后来才知道,你为我承受了多少,又默默付出了多少。因为……因为那些细水长流的好,早就渗进了我的骨头里,时间也磨不掉。”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顾良心中那把沉重的锁。他不再犹豫,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心相贴的瞬间,一股巨大的暖流涌遍全身,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牵着手,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将天空和海面染成一片绚烂的紫红色。海浪声依旧轰鸣,但在他们听来,却成了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完全不同了。虽然依旧沉默,但空气中流淌的不再是尴尬和疏离,而是一种无声的默契和安宁。顾良的手一直握着艾玛的手,没有松开。
车子停在酒店楼下。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
“明天几点的飞机?”顾良问,声音里带着不舍。
“早上九点。”艾玛回答。
顾良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艾玛,我们……都不年轻了。过去的事,无法改变。但未来,还很长。你愿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吗?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不是冲动的求婚,而是一个历经沧桑后的成年人,深思熟虑后的郑重请求。
艾玛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真挚和期待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有对未知的恐惧,有对过往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向往。她错过了他十几年,不想再错过余生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好。”
顾良也笑了,那笑容驱散了他脸上所有的阴霾,仿佛又变回了当年那个阳光俊朗的青年。他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去省城找你。”
“好。”
简单的对话,却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郑重承诺。
第二天,艾玛登上了返回省城的飞机。舷窗外,白云朵朵。她的心情,不再像来时那般沉重和迷茫,而是充满了某种轻盈的期待。她知道,这一次的归途,指向的不再是孤独的终点,而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新起点。
飞机冲上云霄,载着她,也载着一段失而复得的感情,飞向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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