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的艾玛,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日子在粉笔灰和书香中平静流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心底那块荒芜了十几年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温暖的泉水,开始悄然复苏。她偶尔会对着窗台上的绿萝微笑,会在批改到一篇关于“等待”的作文时微微出神,会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桌上那个顾良执意塞给她的、最新款的寻呼机,心里泛起柔软的涟漪。
顾良没有食言。艾玛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寻呼机就响了,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深圳号码和简短的两个字:“安好?”
从此,这台小小的机器,成了连接南北的鹊桥。顾良的电话总在固定的时间响起,有时在夜晚,有时在清晨。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急于表达,通话内容也大多是日常琐碎:深圳的天气,他生意上的趣事,叮嘱她注意身体,问问学校里的情况。语气平和,却透着一种踏实的牵挂。艾玛也会跟他分享教学中的点滴,说说班上调皮的学生,聊聊最近看的一本好书。
他们没有再急切地谈论未来,仿佛默契地达成共识,需要给这段失而复得的感情一个缓冲和重新培育的时间。这种隔着千山万水的、缓慢而稳定的靠近,反而让艾玛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它不再是年轻时那种炽热却易碎的冲动,而是经过岁月沉淀后,成年人之间深思熟虑的靠近。
几个月后的一个周五,艾玛刚下课回到办公室,同事就笑着告诉她:“艾老师,门口有人找,一位姓顾的先生,可真精神!”
艾玛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跑着出了办公楼。阳光下,顾良穿着一件简单的夹克,站在银杏树下,正含笑望着她。他比在深圳时清瘦了些,但眼神明亮,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松弛而温暖的气息。
“你怎么来了?”艾玛走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
“那边事情告一段落,就过来了。”顾良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教案本,“看看你,也看看……这座你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他没有住酒店,而是租下了一套离学校不远、安静雅致的公寓。他说:“不急,我们慢慢来。”白天,艾玛去上课,他就在省城里转转,或者去图书馆看看书,等艾玛下班。晚上,他们会一起做饭,或者出去散步,像一对最寻常的夫妻,填补着错失了十几年的日常。
他带她去吃她学生时代爱吃的小馆子,虽然很多已经物是人非;她带他逛她常去的书店和公园,分享她在这座城市里的点滴记忆。他们依然会提起杨柳村,提起那些苦涩与温暖交织的往事,但不再带着痛楚,而是像翻阅一本泛黄的旧相册,带着唏嘘,也带着释然。
一次散步时,顾良很自然地牵起了艾玛的手。艾玛微微一愣,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手。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艾玛,”顾良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神温柔而郑重,“我们复婚吧。不是出于任何责任或承诺,只是因为我爱你,想和你共度余生。”
没有鲜花,没有隆重的仪式,只有一句朴实无华的告白。艾玛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真诚和期待的眼睛,心中一片宁静与圆满。她点了点头,眼中泛起幸福的泪光:“好。”
这一次,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再也没有松开。
不久后,他们低调地办理了复婚手续。没有宴请宾客,只是在那个小小的公寓里,顾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简单的菜。窗外华灯初上,屋内暖意融融。他们举起酒杯,轻轻相碰。
“敬重逢。”顾良说。
“敬余生。”艾玛微笑回应。
窗外,省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车流如织,霓虹闪烁。窗内,一对分离了半生的有情人,终于跨越了时光和山海,为他们的故事,写下了新的序章。未来的路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们将携手同行。
复婚后的生活,像一首舒缓的老歌,平淡却韵味悠长。顾良将生意的重心逐渐转向了内地,在省城设立了分公司,虽然仍需深穗两地奔波,但停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们搬进了顾良买下的一套带小院的房子。艾玛在院子里种上了蔷薇和艾草,顾良则搭了个葡萄架。夏天,两人就坐在架下乘凉,喝茶,回忆往事。顾良有时会说起在深圳打拼时遇到的险阻,艾玛则会分享教书时遇到的趣闻。那些曾经不堪回首的过往,如今都成了下酒的谈资,带着岁月包浆后的温润。
艾玛没有再刻意避孕。一年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她生下了一个女儿。顾良抱着那个软糯的小生命,这个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男人,眼眶红了一圈,激动得手足无措。他给女儿取名“顾念”,说是怀念那段岁月,也感念最终的重逢。
小念的到来,为这个家增添了无限的生机和欢笑。顾良成了十足的女儿奴,下班再晚也要去看看女儿才安心。艾玛看着他和女儿嬉闹时那毫无保留的笑容,心中充满了宁静的幸福。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家”的温暖。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千禧年。杨柳村也早已旧貌换新颜,通了公路,发展了旅游。顾良和艾玛带着小念回去过一次。老村长已经过世,张婶也老了,拉着艾玛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往事。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
他们去了当年住过的那间早已废弃的小土屋。屋墙斑驳,杂草丛生,唯有窗台上那盏锈迹斑斑的煤油灯壳,还固执地留在原地,诉说着无声的过往。顾良紧紧握着艾玛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过了许多年,顾良和艾玛都退休了。小念去了国外留学,安家立业。他们便开始了悠闲的退休生活,有时去深圳住一段时间,看看老朋友;有时则回到省城,艾玛偶尔还会被学校请回去给年轻老师做做讲座。
一个秋日的午后,阳光暖暖的。已经头发花白的顾良和艾玛,并肩坐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身上盖着同一条薄毯。艾玛的膝盖上放着一本相册,里面是他们复婚后的点点滴滴,还有小念从小到大的照片。
“时间过得真快。”艾玛翻看着照片,轻声感慨。 “是啊,”顾良握住她布满皱纹的手,温和地笑着,“一晃眼,咱们都老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拉长了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他们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历经风雨后得来的安宁与平和。
南山南,北海北,中间隔了漫长的岁月与山河。但好在,迷失的人终会再相逢,错过的爱也得以重续。这一生,坎坷曲折,但最终,春风还是渡了他们,抵达了幸福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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