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紧不慢到了杨彦居室,杨眉正坐在明间低头绣花。听得脚步声,她抬头望来,视线扫过打头的沈听肆时,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
“杨小姐。”杏儿将轮椅推至关音手边,“杨老爷叫我们我们查探几位公子中毒一事。”
“三哥还没醒,怕是问不了话。”
杏儿笑道:“不必他醒着,我家小姐自有办法。”
杨眉微怔,放下绣帕,侧身请三人入内。轮椅卡在门槛前,关音只好亲自搀起沈听肆。二人臂弯相触时,心声悄然交汇。
“抬脚。”
“多谢。”
这般无声的默契让他们的动作格外协调。行至杨彦榻前,沈听肆耳廓微动:“呼吸绵长,看来毒性已解,关姑娘的确妙手回春。”
“区区小毒,不足挂齿。”
关音与杏儿一同掀开锦被,一人抬起杨彦一只手臂,从手腕到肩膀寸寸按压上去。不多时,杏儿指尖沁出一粒血珠,她眼睛一亮,凑给关音看。
“小姐,咯,我找到了。”
杨眉立在身后,惊讶问道:“这血是从哪里来的”
杏儿转头解释:“这蟾声醉若是下在饭菜里,给人吃下去,并无什么毒性。必得用一根细而中空的毒针,把那毒药扎进体内,方能将人毒倒。”
杨眉脸色顿时发白,声音发颤:“还请诸位尽快找出真凶。”
“自然。”杏儿应着,与关音退回明间。关音比划,杏儿代传:“三公子外出归来便中毒昏迷,途中只遇见过沈大人的师父,可是如此?”
“正是。哥哥回府时,就是关姑娘见到的那样。”
“除车夫外,可还有旁人接触过三公子?”
“似乎没有其他人了。”
“难不成就是那车夫?”这话是杏儿疑问,她看向自家小姐。关音却摇头,心声问向沈听肆:“早就听闻辑妖司擅断奇案,沈大人身为司正,想必已有头绪?”
“沈某来迟,许多线索都不清楚。倒是关姑娘似乎已有了怀疑对象?”沈听肆面朝关音端坐,仿佛不用眼睛也能感知她的方位。
“我怀疑杨眉。”
“用中空毒针下毒需要内力催动。杨小姐气息平缓,步履自然,不像习武之人,如何作案?”
“女人的直觉。”
沈听肆闻言一怔,心下莞尔,不再多言。
这时院外传来两声熟悉的呼唤:"公子?公子!"
只见杨管家引着阿松来到门前。阿松快步进屋凑到沈听肆跟前,憨笑道:“这杨府真够气派的,比咱们沈府还大!”
杨管家立在门槛外,微微躬身:“晚宴已经备好,请各位移步正厅。”
阿松推起轮椅兴冲冲道:“幸亏董师父唤我来,不然要错过多少好吃的。”
众人随着杨管家来到正厅时,天边晚霞正好,将流云染得金黄一片。除了杨老爷和三位抱恙的公子,孙荷、谢纯都已入座。
菜肴刚上齐,众人正要动筷,杨彦突然从门外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杨眉立即起身扶住步履蹒跚的兄长,想让他坐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谁知杨彦身子一偏,直接绕过那个座位,坐到了关音身旁。
“关姑娘,”他眼巴巴地看着关音,“我坐这儿行吗?”
杨眉赶紧在后面拉他的衣服,小声提醒:“别乱坐。”
“我就要坐这儿。”杨彦固执地说。
杨眉只得对关音歉然一笑:“我哥小孩性子,让关姑娘见笑了。”
关音不以为意地颔首,杏儿更是全神贯注盯着满桌佳肴。唯有孙荷蹙眉打量杨彦,终是淡淡道:“诸位请用膳吧,杨府不讲虚礼,随意便好。”
席间阿松与杏儿抢菜最欢,关音虽然性子爽利,在外却仍保持着礼节。杨彦在一旁殷勤劝菜:“关姑娘尝尝这鱼,每天现捕的,又嫩又鲜。”待关音夹了鱼肉,又道:“这野菜丸子炸得香喷喷的,关姑娘一定要尝尝。”
孙荷终于忍不住开口:“三弟,多吃菜,少说话。”顿了顿,又道:“关姑娘,我这三弟素来话多,你别理他就是。”
关音浅笑摇头。杏儿嚼着丸子心想:“我家小姐虽然不会说话,不过在家里吃饭时,可比这杨彦闹腾多了。”
经这么一说,杨彦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不时偷看关音,生怕她吃得不可口。
关音边用餐边思忖:“蟾声醉重在‘醉’字,就算服了解药也该昏睡一日。除非——”
“除非他中毒不深,对吗?”
“正是。”关音瞥了一眼沈听肆,见他夹菜自如,心头忍不住问道:“喂,你是怎么夹菜的?”
沈听肆轻哼:“目不能视,耳鼻却更灵光。”
“原来是狗鼻子,猫耳朵。沈大人真是得天独厚,染了一头的病,也能好端端过日子。”
沈听肆执筷的手微顿,略略偏移,原本要夹的肉块变成了姜片。关音余光瞥见,正待看他如何下咽,却见对方筷尖轻转,姜片已落在碟边。她失望地收回视线,狠狠咬了口丸子。
宴席结束,孙荷惦记着卧病的杨庭先行告退,临走叫上谢纯同行。
谢纯犹豫地看向关音,关音知她更牵挂失踪的弟弟,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谢纯这才施礼离去。
今夜弦月如钩,薄云浅浅笼在月下,衬得月光更加清浅朦胧。关音与杏儿在客房束紧衣衫,待亥时一到,便翻窗跃上屋顶,沿着墙垣悄无声息地潜向杨彦兄妹的院落。
二人先落在杨彦屋顶,见杨眉房中烛火已熄,便纵身跃向邻屋。关音身轻如燕,杏儿随后跟上时却不慎踩碎一片屋瓦。
“咔嚓”一声脆响惊得关音肩头一紧,回身比划:小心点!
杏儿紧张地四下张望,见院中下人都在打盹,忙回手势:没事!
关音无奈,从袖中取出半截线香。杏儿从腰间竹筒里拿出火折,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才点燃:"小姐,快!"
关音就着火苗点燃线香,吹灭明火后,只见一缕紫烟袅袅直上。
“小姐,这明气香直往上走,聚而不散,看来杨小姐不是妖精。”
关音比划:屋顶太高,需近前再试。关音轻跃而下,隐在廊柱后绕屋而行。那紫烟却始终聚而不散,她只得掐灭香头,翻回屋顶。
这一上来,却吓得不轻——杏儿身旁竟趴着两个黑衣人,正是沈听肆与阿松。
关音气结,心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三花聚顶不成?”
沈听肆唇角微扬:“总比关女侠穿着一身红衣夜探香闺来得好。”
关音落在杏儿身侧比划:回去!
杏儿却道:“小姐,阿松说他们知道府里藏着什么妖精,正要细说呢。”
关音只得俯身趴下:“什么妖精?”
沈听肆轻推阿松,少年扯下面巾,露出稚气未脱的脸庞,压低嗓音:“此事说来话长,在很久很久以前——”
杏儿一掌拍在他手上:“长话短说!”
“好吧。”阿松乌亮的眼珠在月下流转,悄声道:“此乃辑妖司秘辛,万不可外传。”
杏儿又拍他后脑:“叫你长话短说,怎么又扯闲篇?”
阿松委屈地闭嘴,终于正色道:“画皮妖本无形体,可以剥下人皮披在自己身上。时间久了,妖身就会和人皮融合。只要不弄破表皮,半点妖气都不会泄露。”
“这样吓人?”杏儿从兜里掏出一块点心,边嚼边道。
关音心念急转:“画皮虽可假冒他人,但杨府众人相处自然,不似有人伪装。明气香亦无异常,府中应当无妖,是有人在搞鬼。”
“关姑娘所言极是。可若是有人从小就被调包了呢?”沈听肆又偏头“看”向关音,只是脸上眼上都蒙了黑布,在夜色中看着比阿松讲的画皮还要可怕。
“照你意思是说,这杨府定有画皮?从何得知?”
“此事说来话长。若是在这屋顶细说,怕是要说到鸡叫天明。”
“哼,你愿说,本姑娘还不乐意听。”关音扯起杏儿纵身而去,一红一粉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次日清晨,杏儿一边给关音编辫子,一边问:“小姐,咱们真要去龙泉观啊?跑那么远,要是那个山**人是个骗子,岂不是白跑一趟?”
关音比划:收钱办事,既然杨府的事端是从那道士入府而起,自然要去瞧瞧。
“可皇上看重龙泉观,咱们可惹不起啊。”
关音望着镜中的自己,比划道:备马,出发。
二人各乘一骑,东方刚泛起鱼肚白,便往郊外龙泉观去了。阿松蹲在墙头,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翻身下墙落到沈听肆身后:“关姑娘她们出发了,咱们呢?”
沈听肆感受着晨光落在脸上的温度,用蘸了水的手指在身旁木板上写下一个“吃”字。阿松歪着头看了半天,掰着手指头数:“杨庭、杨威、杨彦、杨眉......没谁的名字叫‘吃’啊?”
直到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阿松才回头发现,几个下人正把准备好的早饭端进客房的桌子。
“少爷,你耳朵真灵!”
阿松调转轮椅,把沈听肆推到桌边:“小米粥、粳米粥、红豆粥,花卷、馒头、包子、烧卖、糕团,酱菜、腐乳、腌黄瓜、咸鸭蛋、肉松......天啊,少爷,你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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