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珪三推四阻,七搡八拽,还是没能阻止这人直接将她送到了家门口。
她半只脚踏进门槛,回头,却见这人还欲跟上来。
谢令珪眉心微蹙:“你难不成还想进来!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这话有些熟悉,令段安臻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闪过一些违和之语。
眼看谢令珪又要恼了,段安臻连连告饶:“好好好,我这就走,你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了再走。”
眼见谢令珪不信任的眼神,段安臻一拍胸脯,保证道:“是真的,快进去吧,天黑了不安全。”
谢令珪这才放心,转身进门。
身后突然又传来青年大声,带着十足坚定,略显赫然的声音:
“萧二娘子!明日,我还能来找你不?”
回应他的,是面前的宅邸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门后,段安臻望着那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漏出一个于往日雷霆模样毫不相干的傻气笑容。
萧二娘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儿家的脾气却不小。
门后,谢令珪关门转身,早已换了一副面容。
她气若幽兰,眸色冷凝,哪里还有方才娇俏女儿家的模样。
里头莲珠闻声匆匆赶来,仔细打量谢令珪,这咋一看还好,仔细看去,她家女郎怎么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莲珠连忙搀着谢令珪向内走去,边走边心疼道:“娘子辛苦了,要遭受这般委屈,奴烧了热水,伺候娘子洗沐一番,也好散一散寒气。”
几日前,经历出逃落水的谢令珪不出所料的着了风寒,病来的凶猛,去的也快,着实令莲珠很是心惊了一番。
早在都尉府伺候谢令珪的那三天,莲珠对这个柔弱的女娘便有着说不清的怜惜,被掳来这里,从一开始的心惊,到如今的完全接纳,莲珠自己也十分惊奇她态度竟能转变的如此之快。
可若是寻常像她这般叛主的奴婢,是万万不敢再有人要的,可谢令珪待她既不过分友善,也不苛待,而是十分平和。
像对待一个与她同等地位的人一般平和。
这微小的行为,撬动了莲珠内心深处的一点蚌壳。
不仅如此,莲珠知道谢令珪做的许多事,都是在如今世道,对于女子来说极其出格之事。
莲珠也才知道,那醉香楼,竟是她家女郎麾下的酒楼。
且她一来,便被女郎信任,委以重任,莲珠也是在这些日子的变化下,察觉到自己是十分羡慕女郎的。
连带着,对前主子的心态都开始发生变化,时常阴暗的想:
那人莫不是提前知道娘子是富户女商,门下产业众多,想娶了娘子,霸占她的财产!
这样这事时常有之,毕竟这世道,对女子束缚反而更多。
莲珠暗下决心,欲去搜寻典籍,好劝慰自己女郎不要太看重儿女情长。
沐浴过后,谢令珪躺在床上,身边是和她同榻而眠的莲珠。
莲珠睡在外侧,闻着自家女娘的体香昏昏欲睡,谢令珪后来说了什么,也都一概不知了。
莲珠睡得香甜,谢令珪哑然失笑,坐起身来。
忽的,外头响了两声鸟叫。
谢令珪眸色微凝,起身着好衣裳赶至大门。
门一开,只见外头站了个脸色瘦削,戎装劲爽的女郎。
这人不是青檀又是谁。
青檀被谢令珪忙迎了进来。
深夜,门吱呀响动后,寂寥无声。
到了书房,谢令珪忙倒了盏茶递给青檀,见她脸色青白,眼下青黑,又出去取了厚厚一层褥子将人围住。
谢令珪握着青檀冰凉的手,心疼道:“这是怎么了,快缓缓,暖和暖和。”
天气渐热,谢令珪停了的炭盆也重新燃上,青檀深吸一口气,这才道:
“娘子,找到刘屠户的线索了。”
谢令珪:“不着急,慢慢说。”
青檀:“刘屠户杀了王良,畏罪潜逃,他没敢出城,逃到离城西最远的码头,靠一些不记名的活计为生,他白日搬货,我便暗中监视他,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
谢令珪:“是什么事?”
青檀强忍怒意,“码头上,有个卖豆腐的王寡妇,她带着一儿一女,街坊邻居都知晓她最近与刘屠户走的很近,大家对她再嫁很是祝贺,但有一点,她像是突然发了家一般,从前艰难求生的日子一下子好过了,给儿女添置了新衣,也给自己添了几件首饰,人看起来都红润许多。”
谢令珪:“有刘屠户接济,日子好过些许是正常的。”
青檀摇摇头:“刚开始,我也是这般想着,我去暗中试探,王寡妇一开始谨慎,后来沉不住气,暗中透露了一些。”
“她说,她男人从外地来,得罪了人,这才到扬州谋生,王寡妇看他可怜,施舍了一碗粥,跟他结了缘,后来发觉这男人是个傻的,帮衬了一二,这便有了情,男人不嫌弃她孤儿寡母,俩人便搭了伙过日子。”
青檀声音愈发冷:“后来,男人对她越来越好,不仅银钱全部上交,而且还不时为她置办惊喜,但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差。”
谢令珪吃惊:“这是为何?”
青檀颇有些咬牙切齿:“他二人房事不合。”
谢令珪:“啊?”
她缓了缓,不解道:“刘屠户……不举?”
青檀艰难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并非完全不举,他……小,时辰也……”
谢令珪脸上有些燥意:“你怎会只晓得这样清楚?”
青檀闭了闭眼:“邻里街坊有时晚上,能听到王寡妇骂刘屠户,一些不堪入耳之语。”
谢令珪心道,怪不得,王寡妇原是个性情奔放的。
但这也难怪,在这世道,一个带个两个孩子的女郎想安稳活下去,若是个软弱的性子,早被扒皮抽筋,吸髓敲骨吃的分毫不剩了。
谢令珪:“这与王良有何干系?”
青檀摇摇头:“王寡妇无事,是这刘屠户不对劲。”
“我监视了他几天,发觉他每日散活后,并未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去了那花柳之地,好些个时辰才会出来。”青檀皱眉。
谢令珪狐疑:“他已有妻室,为何又去……”
青檀冷笑一声,讥讽道:“他不能满足家中妻子,便只好去那地方寻求心中慰藉,都是些自欺欺人之举。”
说到这里,青檀神情凝重起来。
“今日,我像往常一样跟踪他,发觉他散活后,悄悄回了城西原来的家。”
青檀:“我一路跟着刘屠户,但不知怎的,他今日十分警惕周围,我险些被他察觉,他回家后,好一阵才出来,往码头去了。”
“趁他走后,我悄悄翻进院子,进去后,先是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儿。”青檀说。
谢令珪:“难不成是?”
青檀点点头:“那味道,非见闻之人所能形容,我猜测,他约莫是把王良的残肢颅骨,埋在了这院子里。”
“我一路顺着那味儿,寻到了一颗大槐树底下,找到了不同寻常的一块地。”
随后,青檀声音竟带了些颤抖。
“我挖开那底下,果不其然看到了王良遗失的残肢,而在他旁边,却还躺着一具,十足明显的女娘尸体!”
青檀:“我擦净她的面容,这才看清,这个和王良埋在一处的女娘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刘屠户的妹妹,生前被王良掳走残害致死的刘五娘!”
杯盏碎裂在地,发出尖锐刺响,仿佛映照着青檀此刻内心燃气的熊熊怒火,谢令珪忿然作色,一下明白了其中关窍。
谢令珪强忍怒意道:“刘屠户生前不是不晓得刘五娘有多恨王良,对于害死自己妹妹之人,竟将他与妹妹埋在一处,他究竟是何居心!”
电光石火间,谢令珪明了了。
“刘五娘的死,恐怕与这刘屠户亦脱不了干系!若非如此,他怎会将妹妹与仇人埋在一起,这番作为,倒像是心虚不已,用王良镇着刘五娘,叫她即便化作怨鬼,也不要找到他头上似的!”谢令珪沉眸。
青檀:“我也是这般想的,可如若这般,刘屠户为何要杀王良呢?”
谢令珪眸光闪了闪,忽而问道:“青檀,你是说,王寡妇近日突得横财,日子也过得红火起来,对吗?”
青檀:“是,娘子。”
谢令珪冷笑一声:“刘屠户不敢暴露任何行踪,只在码头靠搬货为生,即便将所有的钱全都上交,又如何供得起一家四口吃香喝辣。”
青檀倒吸一口凉气:“女郎,你是说?”
谢令珪点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有钱流连烟花之地,打点家中妻儿,必是受人指使得了好处,你去查一查王良生前在家里,跟谁关系好,又与谁关系不好,若没有,再来回禀我。”
青檀有些疑惑:“为何查王良家中之人?”
谢令珪轻抚她微乱的发丝:“不急,你只管先去查,我心中有个想法,须得验证一二,若没有,咱们再商议接下来的事宜。”
青檀:“好,我听女郎的。”
谢令珪:“还有一事,青檀,你可有去他房中查看?”
青檀微红了脸,摇摇头:“他走时,房门尽数落了锁,我没能进去。”
谢令珪:“无事,你且先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女娘……”
清晨。
自上次那女娘带着莲珠出逃后,都尉府可谓是阴云密布,上上下下隐而不报的奴仆尽数换了一通,主家这般阴晴不定的性格,也惹的新来的奴仆战战兢兢,行事愈发小心。
可今晨,也不知怎的,一向阴鹜凶悍的段都尉竟是破天荒地穿了身红衣,换下了那身万年黑服。
侍女们小心翼翼伺候着他梳洗,眼睁睁看着自家都尉在镜前晃了半个时辰,剃须刮眉一个不落,甚至对着一堆女娘用的瓶瓶罐罐看了半天,转头问她们这东西真能往脸上糊?
侍女们实在不晓得主子究竟是又发了什么癔症,一半点头,一半摇头。
这下惹得段安臻不耐的“啧”了一声:“能还是不能?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
这下,方才摇头的齐齐改成点头,点头的立刻改为摇头。
段安臻气结:“问你们也是白问,这东西糊脸上也不舒服,算了。”
侍女们这才舒了一口气,只是这心还没落到实地,段安臻摸着下巴,思索道:“去,把那件蓝色云纹锦织的拿来,我再试试。”
侍女们:“……”
就这样孔雀开屏妄图吸引妹宝。
以及 莲珠:女郎好香,幸福晕了。[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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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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