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兄长还真是关爱弟弟。”
贺麟才面不红心不跳地调侃完,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看向身旁的宋二,此时的马车顶是被掀得差不多了,原本宽敞温暖的马车内也是处处漏风。
彼时车里的两人却都不慌不忙。
“彼此彼此。”温润的声音从贺麟的耳畔响起,却是没有动作,“小侯爷也不差我什么。”
“再说,说不准是哪个弟弟在关爱哥哥呢。”他看向贺麟露出一笑。
这是损他呢。
车内两人是风平浪静,而马车外头的刺客已经是就着剩下的人,把他们暂时围困着了,似乎只待风声一动。
贺麟听见外面的声响,辨了方位把手中攥紧的杯子往那处一抛,穿过车帘,稳稳砸在离他们最近的剑把上,刺进来的偏了一寸,也浅了一寸。
“还不动手?”
他看完剑痕,再把目光投向宋二,他这回倒是动了,只是在擦剑,“再不出手,咱们的小命可是要交代在这了。”
话语中完全没有受敌的不安,甚至沾了些幸灾乐祸。
闻言,马车中的另一人才懒散地抽起刚擦好的剑:“贺小侯爷着急什么?”
“咱们命大,今天是死不了了。”
看他们势单力薄,外面仅剩的几位侍从更是谨慎,执剑护在马车周围,死死盯着半隐在周边的黑衣人不放。
在宋庭泽人下马车的那刻,几乎是所有刺客都在那一瞬冲了上来,贺麟在他随后下了马车,在他身侧执起剑,一如往常课业的对练。
一剑,宋庭泽便刺穿了冲上来那黑衣人的胸膛,血腥味瞬间扑面袭来,剑抽出的瞬间,不免血溅了他们一身,两人皆是皱眉,无瑕顾及这些,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
得先保命。
只需再撑半刻,缠斗这些事便不用他们操心了。
一伸,一刺,一挡,一挥,兵刃相接的声音急促而紧迫,冷寒的刀光让两人皆双目清明。
半刻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马蹄声,那些人上前护卫时,声响才渐渐消歇下来,这时他们身上再好的锦衣都淋成了血衣。
赶来的那几队是原本差遣在猎场附近的京吾卫,副将是他们俩见过眼熟的,剩下的事情他们会解决。
处理完周边刺客时,天色已经半黑下来,他们被簇拥着在安全处休整。
火光映照下,贺麟抖了抖身上的锦衣,瞧着一身的血迹脸色径直黑下来,直嫌弃道:“我就知道和你出来这趟遭罪!宋二你故意的吧,血全溅我身上!”
他一边皱眉上手把被溅到脸上的血擦掉,一边转头对上侧身的宋庭泽,对面也如他这般狼狈。
“怎么会。”
被称作宋二的宋庭泽此时也不顾形象地用手揩干净脸上的血迹,不慌不忙地开口辩解,“手生嘛,理解一下,贺小侯爷。”
“我管你!”
“我这衣服可是为了秋猎新裁的,用的今年最时兴的缎子,这你可得赔我!”贺麟拢着被血染红的毛领,颇为嫌弃地把东西扔到一边,也是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们才有闲心胡闹,“二皇子总不会这么小气吧。”
那人对着他眉毛一挑,那小眼神仿佛就在与他说‘你才小气,赔你就是’。
等周遭全处理干净了,副将才上前拜会。
这两人都是身份极高的贵人,半点闪失他都担不起,见车旁的两人身上都是血珠,这样回去多少有些骇人。
他踌躇着开口:“二殿下,附近官道那儿有个茶栈,二位是否需要……”
“需要清洗休整一番再回程……”
宋庭泽目光在自己与贺麟身上来回了没几瞬就有了决断:“去,但注意不要惊扰了百姓,走官道上的都是些本分人,我们事出意外,多施些银钱下去。”
再上马车后,他从后箱里丢了件衣服给贺麟,“等会儿换上。”
“好官啊,这么替百姓着想。” 贺麟没理他这句,目光虚虚落在宋庭泽身上,视线交汇一眼后他盯着他递过来用布包着的衣服,‘扑赫’一声笑着挑眉调侃。
宋二睨他一眼,也没睬他。
官兵来的声势浩荡,陈湘湘正陪着沈妙在后院里喝茶,就见一道官兵往前院处赶,嘴上喊着些“贵人驾到,闲杂人等避让”的话,驱散人群后还发了赏钱。
陈湘湘只见过些地方的官绅老爷,哪里见过京城里的贵人,心里好奇得紧,左张张右望望地就摩拳擦掌地想朝人打听两句。
在茶栈内屋里,贺麟骂骂咧咧地换上扔给他的衣服,直嘴宋二不厚道,就给他一身黑衣,自己倒是穿得好。
“衣服还不赔我身好的!”贺麟状似嫌弃地扯着衣缎子,朝宋二半开玩笑。
“唉,形势所迫嘛,我回宫要是穿这身可就不好了,母妃都要仔细看看我是不是被调包了。”宋庭泽此时也算穿得风流倜傥的,脸上堆笑着示意他,“何况我哪说了这身是赔你的了,也就算算利息。”
“呵。”贺麟坐在一旁也懒得搭理他。
“你不出去看看?”
宋庭泽逆光站在门口问他。
“你怎么刚打完就对平民百姓这么有兴致啊。”贺麟勉强给他面子搭了句。
“哎。”
“贺小侯爷是有所不知啊,这儿可是官道上的栈子,少不了天南地北的百姓。”宋庭泽又来了些兴致,随着说话把扇子折开,向他说, “我嘛,就是好奇。”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了解水势,船怎能一直平安呢?”
“那倒是。”
贺麟知他话里有话,等他说完好一会儿才回上一句,起身经过他的身侧,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用烟火气散散也好。
“不与我一道出去?”宋庭泽盯着人已经走出去的背影。
“与你一道免了。”背对着人,贺麟挥挥手,径直一个人往后院走,“我可要面儿,不想被认成你身边的小厮。”
陈湘湘前院后院跑着,不敢问那些样式穿一样看着就严肃的士兵,但尝试逮着搭话了几个从那边来的,也没知道点什么。
她也不馁,正巧又见着一人晃出茶栈里。这人孤身一人,穿的也与那些士兵不一样,看着像从那边车队里来的,但和善不少,她才敢上前去问。
“这位小哥!”
头一次被这么叫,贺麟还算平和,也还算有耐心地听着对方叽叽喳喳。
“这位小哥,我看你是随那车贵人来的……”陈湘湘又是凑近又是小声的,“你可知,这是哪位贵人?”
凑近的动作让贺麟有些不悦,他眉微微锁着,嘴角也没笑意,如玉般的面庞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不见平日的温文。
他点到即止,出声警告他们这队可是宫里来的,少打听些有的没的,不耐烦的神态是做足了,想直接断了她打听的念想。
陈湘湘可没听出来,她听见是宫里来的已经是直了眼,还追着再问了几句。
“那小哥……”
还没问出口,一旁的沈妙就拉了拉她的衣袖,微微侧身行了一礼,出声打断她,向面前的小哥道谢:“多谢小哥,我们从潮州城过来,也没见过什么贵人,小妹好奇心切,还望小哥海涵。”
这回说话的姑娘就稳重多了,贺麟打量她一眼,烟眉袅袅,未施粉黛的脸被淡色衣裙映得人毫无血色,但望向人的目光却是柔和的,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压抑什么。
他瞧着熟悉。
只一眼,贺麟便看出是山高路远,一路颠簸带来的疲倦,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时语气也跟着柔和不少。
“好说,好说。”
“咱这儿是宫里秋猎回程的队伍,途中在这儿歇会儿罢了。”
再闲话几句,他已经是透露了不少。
这语气变化,饶是陈湘湘再迟钝,也是觉察到了区别,她微微撇了撇嘴,还是抵不过知道这队人是从天子宫里来的兴奋,小声雀跃着与沈妙说她回去找她爹一趟。
“多谢小哥。”是沈妙回的话。
只剩下两人,一男一女,沈妙倒是也没多少拘谨,就随便结了话,又坐回原先喝茶的石桌上。
黑影靠近,笼暗了周身的火光,沈妙抿着茶,未抬头便听见那人说:“姑娘不请我喝一杯?”
沈妙抬眼看他,人却是已经坐下了。
她在手边斟着茶,嘴角还微微带着些弧度,思忖着答道:“就是些茶栈子里的粗茶,若公子不嫌便请。”
就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沈妙没认真听,答了湘湘的问题后已经全然是对面人在打听,她听着,偶尔回一些无关痛痒的话,思绪却顺着明日以后飘远,不知道现在文远侯府怎么样了。
把心底话说出来时沈妙还有些愕然,见石桌对面的公子面上也带也惊讶之色,以为是逾矩了。
还没等她抱歉,他却答了。
回答的话笼统,说文远侯府百年辉煌,如今家里有人在朝廷当差,靠着皇家,风头无量着呢。
贺麟最开始也只想打发时间,随便听听聊聊点家常事也算把血气冲淡,只是在对方提起文远侯府时,他闻声抬头。
贺麟平等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实话说,这布衣女子一直给他些许熟悉感,尤其在她向他问到侯府时,他几乎是瞬间警觉。
也是巧,打听着打听着还能打听到自家府上了。
心里波涛,面上不显,贺麟迂回地和人周旋,想套出点什么,毕竟,文远侯府可绝对没有什么和布衣商贾有过什么关系。
……他父亲除外。
听完那些话,沈妙悬着的心倒有些放下了,这么大一个家族,总不至于……为难她。
面前女子的从担心到放松的转变让贺麟更为警觉,他没结束话头,继续向她追问:“姑娘怎么好奇问起侯府了?你们这商队难道还是和贵人做生意的?”
沈妙闻声摇摇头,也不想把家事说给不想干的人听:“也不做什么,只是单我想问问。”
她撇开商队的事,说自己不过是跟着商队来的京城,这商队就是从潮州赶来做生意的,哪里能和贵人有什么牵扯。
贺麟还想再问,话头却被远处跑回来的陈湘湘给打断了。
“阿棠姐姐!”
远处而来的一道声音喊着,沈妙回头,站起身,自是那头更重要些,略略施了一礼当做道别,她即往商队那处走去。
阿棠?
贺麟看着两人笑笑闹闹着走远,怀疑的种子却已经种下。
他看着人消失在后院,一道更为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至耳畔——
“怎么,贺小爷终于知道寻红颜知己的好处了,和别人卿卿我我都把兄弟忘后头了。”
贺麟也没大反应,顺手就肘击打了他一下,让他别胡闹。
“我想正事呢。”
被打到的人也不恼,收了扇子才注意到地下掉了东西。
宋二捡起来,认出是文远侯府的纹样,直接就递过去:“还正事,连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贺麟极自然地从宋二手中把东西接过,佩玉的纹饰已经挺老了,雕工也旧,自己的佩玉已经是随之前的衣服换下去了,他看一眼便知道这佩玉不是自己掉的。
“这东西不是我的。”
话毕他忽然意识到,这是那位姑娘的东西。
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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