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名叫金鸡纳树皮,是我在机缘巧合中得到,对厉瘴之症有奇效。”
赵泉痴迷医道,听着连连点头,还欲再问,却被打断。
“此事需快,灾民等不得。”男人声音凝重。
赵泉忙噤声,连一旁的孙乌苗也收起激动之色,加快手中分药的动作。
屋内陷入沉默,安静得掉根针都可以听见。
云姝忽然抬头,奇怪看了男人一眼。
他竟然会帮她缓解追问的窘境。
他没料到她转头看来,微微挑眉,挪开视线。
药粉分好后,孙乌苗和赵泉小心翼翼拿着,往灾民住的茅草屋而去。
霍桓另外吩咐了两名士兵跟着他们。
两人离去后,帐篷里又安静下来。
云姝感到有些尴尬,佯装去查看药箱里的草药。
那人也没离开,背后隐隐有视线射来,落在她身上,微微发热。
幸好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禀报东西已经送到,放在了简易搭建的棚子里。
云姝松了口气,忙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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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桓的手下带来了大量的黄花蒿和锅具。
云姝让人将这些药草研磨成粉,装在纱布中,丢入温热的水中淬取。
“云姑娘,”远处跑来一道身影,是赵泉,“金鸡纳树粉都给重病灾民服下了。孙太医他们在查看情况。”
他跑得气喘吁吁,“不过又有些灾民出现病症,药不够了。”
云姝早已经料到,不觉得惊讶。
“你让其他人来这里排队,领取药汤。”
“这是?”赵泉早已闻到锅中浓郁的药汤味,但眼前这姑娘的药方不同于以往他见过的,因为疑惑问道。
“黄蒿汁,虽没有金鸡纳树皮功效强,但也是治疟的良药。”
男子呆呆点头,连忙转身去知会其他人。
城郊安置处的人早已听到消息,有个女神医,治好了得了厉疫,濒死的女人,正激动着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
此时听到去领药,纷纷你推我挤,狂涌去药棚。
云姝正低头查看汤药,忽然嘈杂声传入耳中。
她抬头看去,一大片灾民衣衫破烂,拥挤着朝这里跑来。
他们目光炯亮,不似她先前看到的麻木,一边跑一边吵吵嚷嚷。
到了近前,一队士兵拦住他们,勒令他们排好队,一个个上前。
那些人便老老实实排好了队。
大夫将锅中药汤分发给灾民,有人接过后,端到一旁饮下;有的迫不及待,拿到后立马饮下,生怕迟一刻坏了药效。
“这就是女神医?”人群中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这么年轻?我看那些大夫都比不上!还太医呢?”说话的人一阵鄙夷。
云姝嘴角抽抽,一旁赵泉听了,瞪向那人。
不过,那人说得正起劲,低头私语,没料到早有人听到。
“是啊,”另一人应和着,“不仅年纪轻轻,医术好,还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哎呦,我活了这么多年头,就没见过比这姑娘俊的!”
“……那可是,要不说是仙女下凡,救我们的呢!”
霍桓站在药棚,一个眼神朝说话那处看去,旁边士兵立马大声喝道,“干什么呢!不许喧哗!”
说话声才止住。
云姝正与赵泉商议这几日用药之事,旁边有人过来。
她看去,是霍桓。
他走到她身旁,说道,“这里人杂,发药之事已经安排好,我在这看着,你去帐中歇息。”
云姝这一整日到处奔波,还未进米食,腹中饥肠辘辘,确实有些累了。
闻言也没拒绝,与他颔首回应后,朝帐中走去。
一连几日后,黄花蒿的药味蔓延在城郊上空,驱散了疫病。
许多病好的人熙熙攘攘挤到帐前,大声欢呼要给女神医当面道谢。
云姝恰好正翻阅这几日金鸡纳树皮和黄花蒿对厉瘴的药效记载,倏地听见帐外骤然而起的吵嚷,心里疑惑不已。
今日已是来城郊的第五日。因为禁令缘故,不得回城,她只得暂住在霍桓的帐篷,而那人则搬去跟士兵同住一处了。
因而除了孙太医他们与她协商用药,很少有人来此。
边想着,她站起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刚一出去,便被眼前景象惊住。
只见眼前密密麻麻的都是城郊灾民,个个神采奕奕,少了初见的麻木病态。
尽管有的还有些虚弱,但看着也有了精气神。
为首的是几个大汉,其中一个抱拳朗声道,“女神医,我们灾民感念你的救命之恩,特来道谢!”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想来是他们推选出来的人。
云姝双手覆在身前,回礼道,“云姝愧不敢当,实乃是朝廷感念百姓之苦,拨药救治。”
“云姑娘不必谦虚,要是没有您,我也活不到今日了。”一道柔软的女声响起。
云姝循声望去,发现是她第一个救治的女子。
她此时站在人群前,身边站着两个孩子,眼带感激的笑意看向她。
看到自己诊治的病人,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任何医者都按不住心中的激动和自豪,至少对云姝是这样。
因此,她也没有推脱,只是盈盈笑着,任由其他人接二连三的感激声。
一时,城郊上空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和笑声。
连孙太医和赵泉以及其他的大夫都笑呵呵站在一旁,看到灾民也对他们乐着道谢。
这场初春的疫病像一团乌云,压在所有人心间,如今终于被驱散。
春意和暖和的日光终于射进阴霾,洒在这片大地上。
“干什么呢?”有道声音不合时宜插进来。
众人放眼看去,霍桓腰间别着大刀,正大步走来。
那些灾民先前绝望之际,有几个刺头带头闹过事,被霍桓狠狠整治过。
因此这会儿见到他,心生惧意,当下就要与云姝道别。
“虽然疫病已除,但先前精力损耗,还是要多修养。”她嘱咐道,“大家回去吧。”
顿时眼前的人群一下散了。
孙太医他们见到霍桓,也纷纷与云姝说了声,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云姝看到这些人如鸟兽散,奇怪看了眼走到她跟前的男人。
“怎么了?”霍桓见她神色莫名,疑惑挑眉问道。
云姝摇摇头,转身进了帐篷。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跟了进来。
云姝一边将药箱收好,一边问道,“城中情况如何了?”
他们出城后,城中染病的人也多了,但因为管控到位,尚可控制。
霍桓命人将药送了进去,想来也无大碍了。
“城里疫病都已经好转,荆老太医说药有奇效。”
云姝没说话,神色无常,眉间却有丝隐忧。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男人注视着她,回道,“明日,待安置好这里,就回去。”
她点点头,与他无话,又低头看起了药物记载。
霍桓却没离开,只是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颈间的一圈兔毛,白色的兔毛衬得她肤如凝脂。
“陛下宽厚仁爱,为当世明君,你不必担忧。”
云姝心念一动,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男人停了下,似有犹豫,踌躇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沉,“宫中刘太医擅治骨疾,我到时拜会他,给你诊治。”
她微微一愣,抬头看去,正对上他的视线。
那人眼里滑过什么,猝不及防她突然看来,忙移开目光。
动作看似淡定,却在平静下有丝急促。
云姝不料他会如此好意,讶然之后,给他行了一礼,“多谢。”
霍桓抿着嘴,也不看她,只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城郊事了,疫病已除。
云姝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
“驾!”前面的人一声喝道,马车开始粼粼启程,去往回城的路。
车外不断有人在喊她名字,灾民们听到她离去,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站在路边,望着马车驶过。
几日前,她走过这条路来到这里,看到的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现在她沿着同样的路离开,留下的是一个充满生机希望的世界。
从人从心……
这或许就是她作为医者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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